在我努力拨开人群的时候,听到阿峰在最外边大声的喊着。转头一看,他手里还拧着一把大的砍刀,举在那儿冲人群挥舞着。
刚刚还七嘴八舌的邻里们,一看阿峰拿出了真家伙,惊慌的朝自己屋里散去。很快小巷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小梓回来了?”看到人群散去,家里的吴姨才敢走出来。
吴姨是我妈生前唯一的小姐妹,早几年已经搬离了这个巷子,偶尔会过来陪我妈聊聊天。在整个石头巷,不说我妈坏话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每次吴姨过来的时候总是躲躲闪闪的。
“吴姨,谢谢。”我转头看了看还拿着刀的阿峰,和愣在一旁的宁冰。冲他们尴尬的说:“谢谢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进屋吧。”阿峰把刀从车窗扔了进去,锁上车门拉着宁冰就往我们家里走。
石头巷是青山市唯一的老屋,所有的房子都是木式结构。很多年前说过要拆迁石头巷,但是有关部门的所谓“专家”建议,作为一处老街遗址保存下来。再后来的很多年,也就再无人问津。
在飞速发展的青山市,很少有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有了钱的人们,早已搬离了石头巷,而现在还在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大多都是一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老弱病残。
偶尔我妈清醒的时候,也总是告诉我:“小梓,你可别听巷子里的那些人瞎胡说。咱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妈等着你出息那天,带妈离开石头巷。”
可是,她还没有等到我出息那天,就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一根绳子吊在屋子的正梁上结束了自己。
“齐梓。”宁冰看到还躺在地上我妈的尸体,已经开始哽咽。
而我还好,忍住没有哭出来。从我记事开始,我妈就天天在我耳边说明天她就会死的话,我早已经做好这一天到来的准备。
“等天亮后我就联系下殡仪馆,先送阿姨过去。”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阿峰说。
这个刚刚在夜总会还一身氓气扇我耳光的男人,此刻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我有些意外。我看着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点点头感激的说:“谢谢。”
我们四个人就在屋里守着妈的尸体一直到天明,谁也没去动她,谁也没有说话。有了他们的陪伴,我悲伤的情绪还没有得到无止境的放大,只是觉得心里空了,原本不像家的家也不再存在。
“倪娟,节哀。”宁冰陪在我身边,还在落泪。
我努力控制自己转身安慰着她:“我没事的。”
天刚刚亮,殡仪馆的车很快在门外按起喇叭,阿峰连忙走出屋外挪车。工作人员进屋后,熟练的把我妈从地上抬上了灵车。
“我先去办手续。”阿峰没有多余的话,发动他的车一脚油门消失在巷子里。
“娟,刚才那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吴姨看着阿峰的举动,疑惑的问我。
我摇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吴姨解释。宁冰的反应比我要快那么一些,连忙在旁边接话说:“阿姨,那是我们一个班的同学。”
吴姨欣慰的点点头,也许她没有想到我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除了她之外还会有人过来帮我们。
到殡仪馆后,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所有的费用已经交付完毕,让我先去选骨灰盒。我愣在那里,没有想到阿峰竟然提前过来帮我交完了所有的费用。转头往院子里看了下,阿峰刚上车准备离开,我冲到他车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他摇下车窗伸出脑袋说:“干嘛?我还有事儿,你忙你的!”
这话像是圣旨一样,让我不自觉的移开脚步,给他让出一条路。等他的车消失在我视线里,我才想起应该问问他以后上哪儿找他还钱。妈这一去世,我肯定是不会再回到夜总会上班了。而且下周就要答辩论文,答辩完之后我也应该开始我正式的职业生涯。
“倪娟,快过来。”吴姨在一旁叫我。
我来不及多想阿峰帮我付费的事,得先去把妈的事情安顿下来。再次走到殡仪馆接待室,我才知道阿峰刚才不仅仅是帮我交了火化费用和骨灰盒的费用,甚至连存放骨灰盒的费用都帮我付了10年,心理涌起莫名的感动和一丝不理解。
“齐梓,你再去看看阿姨最后一眼吧。”宁冰在旁边提醒我。
这些年,不管妈病的多重,她每天从来不会忘的事情就是坐在镜子面前化个精致的妆。我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好好看过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长起了白发和皱纹。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想起以前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心里默默的想:这个让石头巷的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人,这个天天被石头巷的女人唾骂的女人,终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