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苏走后,我坐在床沿瑟瑟发抖,我想大抵是殿内清冷的缘故。眼见殿外日头正浓,不如去晒一晒我这颗潮湿的心。
冷静下来后我的眼泪便听话多了,我推断北辰不可能死,九重天的神仙在凡间一世,死后元神归位是常态。他若一死元神必会回到九重天,他若发现我不见了,必会来寻我。
我暂且等上他一等。
我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许是不适应,乍一迈出殿门,那束强光刺的我许久睁不开眼,肌肤竟也隐隐刺痛,我抬手搭在眉梢,好一会才适应这亮光。
我特意叮嘱侍婢不要跟来,可她们依然远远的跟着。
算了,都是些可怜的听命之人,如同我做公主时一样,做不得半分自己的主,由他们去吧。
出门之后我才相信原来这里真的不是九重天,眼前的朱门金瓦真真切切是我自幼长大的神周皇宫。
我明明死了,临死前痛彻心扉的疼痛都仿似犹在,我怎会还在凡间?我抬眼望了望上空,那若有似无的淡水蓝的结界在日头下银光闪闪,看似吹弹可破,像极了孩童吹的泡泡。
我怎会看得见结界?此前在凡间虽也修习了些仙术,可到底修为不高,照理,不可能看得见这般高阶的结界。
我满头黑线的踱着步。
宫内一应景致与以往并无半分区别,莺语呢喃,姹紫嫣红。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恭敬的称呼我娘娘,这倒跟做公主时截然不同,虽不知何时上任了娘娘这个官阶,但这般低眉顺目,我很受用,便一一笑纳了。
我有些疑惑,为何竟没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并未刻意规划此行路线,鬼使神差的,双脚竟带我到了东宫门口。我摸着宫墙缓缓向前,我仿似看见北辰站在宫门口,一脸严肃,又要罚我习字背书,我仿似看见子苏,满面春风,等着我一起去清宁宫看望皇祖母。
及至宫门前,蓦然抬头才发现,东宫宫门紧锁,那铁链上锈迹斑斑,像是时日不短,我心急如焚的扒着门缝想一探究竟,只见一阵疾风卷起了院内的片片落叶,极尽凄凉。
我慌忙招呼侍婢近前,“东宫为什么锁住了?北辰太子呢?”
那侍女大惊失色,顿时退避三舍,连连后退了几步,头摇的像拨浪鼓,神色慌张的答着,“娘娘恕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见此情景我想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另寻他法:
“去,找人把门打开。”
那侍女扑通跪下了,“娘娘恕罪,奴婢不敢,陛下吩咐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私自打开东宫,求娘娘开恩,放过奴婢吧。”那侍女说着眼泪簌簌,频频磕头。
我终不忍心再为难她,我瞥了一眼侍卫,疾走几步,他未来得及反应,我已拔出他剑鞘里的剑,我对着铁链,一顿乱砍,顿时火花四射,那星光点点的火花,灼伤了我的手背,如针刺一般。奈何铁链上却无半分砍打痕迹。
一众侍从见劝解不下,纷纷跪倒在地。
在我几近疯狂的乱砍下,只听清脆一声响,剑,断了。
我一怒之下,运足体内真气,手上瞬时化出了一柄长剑,我举起那把剑直冲铁链而去,瞬间一道蓝光震的我一个趔趄,身后的一众侍从震翻在地,铁链随之滑落。
我怎会有这般修为?这把剑竟有如此神力?我望着手里这把剑,顿时僵在那处,“这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
“惊尘剑?”
北辰太子的惊尘剑。
这是一把灵剑,一把追随主人的灵剑。
“北辰他?”我的心口隐隐作痛,心底的疼像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肆意渲染,我揪着领口屏息凝神了许久方稳定住心神,而后缓缓跨过了东宫门槛。
“你们谁都不许跟进来。”我第一次如此厉声的对待侍从。
眼前的一幕幕令我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曾经奢华气派的东宫竟荒败至此,殿门朱漆掉落,隐隐看得见木质纹理,门楣破败,厚厚的尘土似锈住了一般,任风都无法吹起。我轻轻推开殿门,我仿似看到北辰在案几前端坐,那嘴角的笑容轻微的,除了我谁都无法捕捉到,“灵玥,茶。”
“我又不叫茶。”
“你确定?”
我看到年少的我直奔他身前接过那枚碎银子,说,“不就是茶吗?皇兄,好说好说。”
我的眼眶一热,泪水似潮涌,奔腾而来,我还未来得及擦拭,忽见内殿闪过一个身影,
“谁?”
那人不语,腾空而起,破窗而出,犹如一阵飓风,只剩窗扇来回摆动,我极速追赶,我方才已知晓自己灵力高强这件事,遂而胆子放大了十倍。
待追至东宫花园的池畔,我再一次亮出了惊尘剑,那人被惊尘闪了一个措手不及,她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孙姑姑?”
“公主殿下”
总算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孙姑姑是皇祖母的心腹侍女,皇祖母魂归西天后,孙姑姑便不知去向。
一直传言孙姑姑追随太后而去,看来传言大多不可信。
“孙姑姑,你怎么会在东宫?你见过北辰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宁王怎会当了皇帝?”
许是过于情急,问题如泉涌。我迫切想得到答案。
孙姑姑显然被我逼问的不知所措,半晌后,她只回答了其中一个,
“北辰太子他。。。”她忽然顿住,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我焦不可耐的盯着她,她微微一抬眼便闪躲开来,而后垂下了头,胸腔里发出了闷闷的四个大字:“已经死了。”
“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他不会死的。”
“他若没有死,你如何幻化的出惊尘剑?”孙姑姑言之凿凿,那声音冷静的出奇。
“你们都骗我说他死了,他若是真的死了,那他的尸首呢?你告诉我他的尸首在何处?”
“东楚盈都。”
孙姑姑说的掷地有声,短短几字有条不紊,没有破绽,不由得我不相信。
是了,北辰之前与东楚王关系甚密。
那一瞬间,我只觉天昏地转,片刻后头疼欲裂,体内自下而上涌上来一股热腾腾的物什,眼下已溢到了嘴边,我脱口而出,竟是一摊鲜血,不慎弄脏了那一片碧草,我与北辰端坐过的一片碧草,我眼前一黑,就地栽倒了下去。
眼睛闭上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北辰就在眼前,眼见他转身要走,我一片心焦,想追上他,然我好像浑身软的像刚出生的婴儿,微弱起伏的气息,我颤抖着伸出手,我想将他牢牢抓住,奈何拼尽全力却怎么也触不到。。。
我累了,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