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夫人。”寒池正一脸愁容在外堂一侧候着,见我们三人出现,登时喜笑颜开,跑上前来迎接。
“嗯。”寒风颔首,“客人可还在?”
“回庄主,还在呢。”寒池笑吟吟答道。
我抬眼朝堂内眺望了一眼,只见一月白袍书生装扮男子与一驼色锦袍武士一坐一立候于堂内。
寒风示意,寒池转身领着我们走进了堂内。
“公子。”寒池侧身抬手引荐道,“这是我们庄主,夫人,与主司。”
月白袍男子眉目生的清秀,五官神情稍显稚嫩,瞧上去应该还未及冠。
“庄主,夫人。”月白袍少年忙起身,抬手行礼,手中的白玉游龙扇立的笔直,“小生......久仰大名。”语毕,亦朝我微微施礼。
“庄主,夫人。”一旁的锦袍武士亦抱拳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寒风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坐下说话。寒池退出了堂内,而那位锦袍武士与我不约而同退到了左右各一侧候着。
月白袍少年忙抓起一旁的茶杯,慌忙饮了口放下,娓娓道:“庄......庄主,夫......夫人。小生京城人士,今......今奉家母之命,前来向寒月山庄三小姐,提......提亲。”
少年声音温润如细雨,此人声音与着装皆毫无半点世家公子的俗气。我不禁眉朝他瞧去。
寒风正饮茶,未曾想到眼前的少年会这般直奔主题,抬眉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流盈嘴角微微一扬,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少年望去。
“在......在下失礼。”少年忙起身行礼,额间细汗清晰可见,“小生淮州文氏,盐......盐宁。家父乃是淮州盐商文远行,家母汜州人士。”
“淮州文氏?!”流盈骤然惊呼。
我亦是心中一顿,抬眼望向寒风与流盈。二人面色登时便沉了下来,双唇紧闭,双拳紧握置于腿上。
文盐宁见寒风与流盈二人面色难堪,更是慌乱:“正......正是。不......不过,我们早些年便迁到了京城,现下家中除了贩盐,仍在京中做玉石玉器生意。”
一旁的锦袍武士见此场景,额头的汗早已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仍不住伸手揩了揩汗,几次欲言又止后,仍挺直地立于一旁。
寒风与流盈的面色仍是乌云压境,听完补充,流盈语气冰冷地问道:“既是令慈命你前来提亲,不知令慈如何称呼?”
“家......家母乃是汜州永县,李氏,少琳。”文盐宁温吞吞答道。
堂中气氛仿佛跌进了冰窖一般。寒风沉色不语,而流盈眼神却冷若寒霜。
“文公子。”少顷,寒风开口,声音犹如冬日里的寒风,“我寒月山庄不过是江湖旁门做派,比不上文氏家业雄厚。今次恐要辜负公子与令慈青睐,还望公子转告令慈,另择良缘。”
“庄......庄主。”文盐宁站了起来,“可......可是小生唐突,有冒犯之处?”
“并非。”寒风神色冷漠,“是我寒月山庄三小姐,配不上文公子你。”
“庄主过誉了。”他忙抬手俯身,“应是我高攀寒小姐。”
“既然如此,文公子便回去吧。”流盈起身,俯视着欠着身子的文盐宁,冷声下逐客令。
“庄主,夫人。”文盐宁刚抬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锦袍武士忍不住了,冲了上去。他从怀里掏出一金纹帖子,躬身递了上去,“这是我们文家今日带来的聘礼,还请庄主与夫人过目。”
“不必了。”寒风面露不悦,上前拒道,“这位兄台,看来方才是我与夫人讲得还不够清楚。这门亲事,我们寒月山庄不允。天色不早了,公子与兄台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言罢,便转身拂袖携着流盈便欲离去。
“等等!”那锦袍武士蓦地抬起身子,朝二人背影喊道,“寒庄主,寒夫人。我们文氏在淮州与汜州也算有权有势,你寒月山庄在江湖地位再大,我文氏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罪的起的!还望庄主与夫人三思!”
我眼瞧着流盈原本森冷的双眸浮起一丝戏谑。她嘴角扬起,转身轻笑一声:“看来我寒月山庄今日是没得选了?”
那武士头一扬,骄傲道:“夫人是明白人。在京城,有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姑娘想嫁入我们文家都想破了脑袋。如今我们家少爷亲子前来提亲,是给足了寒月山庄颜面。”
“啧啧啧。”流盈忽然来了兴致,转身在靠椅上坐下,拾起一盏茶,“我寒月山庄何德何能,竟让你们文氏如此器重,是我失敬,失敬啊!”
文盐宁扯了扯武士的袖角,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未曾想那武士亦来了兴致,得意洋洋地直接越过寒风,再次将金纹帖子递到流盈跟前,眼神谄媚:“夫人,今日我们带来的珍宝不足聘礼的一半,您瞧瞧后再说?”
流盈嘴角咧道了耳根,笑意盎然地接过帖子。方将帖子握在手中,便只听唰的一声,直愣愣地扔到那武士的脸上。她目光凶狠亦透着鄙夷,低声啸道:“今日我便让你们文氏瞧瞧何为颜面扫地!”
“寒潮!”她将手中的茶盏送到嘴边,眸中闪过一道青光,“送客!”
我走上前去,神情漠然:“二位,请吧。”
“你.......”那武士气的面部抽搐,“我们不远万里前来拜访,未曾想你这天下第一山庄竟是如此的待客之道!待我下山去,定要好生宣扬一番!”
寒风冷笑一声:“请便。”
“别......别说了。”文盐宁拉着武士欲往外走。那武士却意犹未尽一般,死死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文盐宁一瞧便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哪里拉得动习武之人,只得垂首立于一旁。
“寒潮!”流盈眼角闪过一丝杀气,“撵出去!”
“是,夫人。”
我抬手握住那武士手腕,冷冷道:“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语毕,我又一脚踢向他腘窝。他因手腕被我擒住,未及时反应,当即便单膝跪地。
文盐宁朝寒风与流盈拜别:“今日多有叨扰,家仆多有得罪,望庄主与夫人......见谅。”语毕,他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锦袍武士,叹了叹,“走吧。”
锦袍武士虽一脸心有不甘,但因被我擒住,无法挣脱,只得乖乖地随着文盐宁出去。
“唉!”刚迈出庄门,他便愁眉苦脸地叹了起来,完全没了方才在庄内的气势,“好了,你松开我。我自己知道走。”
他的武力在我眼中并不值一提,现已出了庄门,他即便是就地哭闹我都懒得搭理。我将他松开,冷眼示意他不要停下脚步。
“呸。”他吐了口口水,“仗着自己在江湖上有点名声,便仗势欺人!我们恭恭敬敬以礼相待,话都还未说完,便将我们撵了出来!还天下第一庄,我呸!”他边走边唾弃便罢了,还不时的转身向我望来。
“好了!”文盐宁忽然低声喝道,不似先前那般温润,语气微愠,“我们与寒月山庄本不是一路人,江湖中人想必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我们今日贸然造访,着实太过唐突。”
“可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对我们文氏颇有意见?”武士低声嘟囔。
我不禁抬眼瞧了身前二人,文盐宁手中的白玉游龙扇有条不紊地前后拍打着他腰侧,面上毫无半分被人逐出的窘迫。这莽撞武士都能勘破的道理,他堂堂世家公子看上去也瞧明白了。
他斜眼微扫了我一眼,淡淡斥道:“休得胡说。”
“那我们就这般两手空空地回去?老夫人那边......”
“寒主司。”
刚行至送二人至下山石碑口,文盐宁忽然将我叫住,他微微躬身:“劳主司替小生给庄主与夫人传达今日歉意。文氏今日多有冒犯之处,三日后再登门致歉。”
他不卑不亢,温声细语从容道来,面上毫无半分被人逐出的窘迫。此刻我才终于看明白这位文公子远不似他让我们瞧见的那般柔弱。
“公子慢行。”我抬手回礼,给守在山门口的二位师弟眼神示意,便转身折回庄里。
“如今文氏已寻上门。看来已经打上了我寒月山庄的主意。明枪暗箭我倒不怕,就怕霜儿卷入其中。夫人,我觉得此事不宜再拖,应尽快告知霜儿。”
我刚踏入庄里,便听见寒风说道。因为四下并未有旁人,他的声音本就沉稳雄厚,即便我在十几尺外亦能微弱地捕捉到。
流盈幽幽地回了什么,我并未听清,只远远地瞧见她扶额撑在茶几上,堂内气氛陷入沉重。
“小姐?”
我刚迈上几步台阶,抬眼不过随意一瞟,却瞟见了外堂后侧的松树后,一抹红晕。若不是她那红似焰火的长发,我想我一时间还瞧不出是谁在树后。
流盈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有些慌乱,长袖拂过茶几上的玉盏,清脆地落到了地上。
“霜儿?!”
我快步迈上台阶,树后躲着的除去寒霜,还有寒零。寒池正呆呆地立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望着我。看来他试图阻拦过二人,却未拦住。
二人被发现后,并未闪躲,大大方方地从树后走了出来。寒零自知闯了大祸,早已愁容满面,站在寒霜身旁垂头丧脑。而寒霜倒是面如秋水,波澜不惊。
“寒潮。”她眯着眼,朝我笑道。
我朝二人躬身:“小姐,少庄主。你们二人怎在此处?”
她扶起我,不慌不忙朝堂内迈去:“听哥哥说有人向我提亲,我便来瞧瞧热闹。”
寒零顿时双手掩面,羞愧难当。
寒风与流盈已到了外堂口,神色慌乱不安:“霜儿,你怎么来了?”
寒霜笑吟吟地走过去:“爹,娘。我听说有人向我提亲,便想来看看。”
流盈眼角一抹寒光直直地刺向寒零,幸运的是后者的耳根早与肩并行,躲了过去。
我默默走进堂内,将地上的玉盏碎片拾起,仔细一瞧,居然摔了两盏茶。寒风暗暗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爹爹方才说有事应当告知我,是什么事呀?可是跟文氏有关?”
我起身,见流盈叹了叹,似无可奈何般,问道:“你对这文氏可还有几分记忆?”
“父亲是淮州盐商,母亲是永县人士。”寒霜嘴角微勾了勾,“莫不是当年使我母亲锒铛入狱的那位?”
“正是!”寒零忽然撒开双手,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经捅了娄子,雀跃道。寒风瞪了他一眼,他又迅速埋下头。
“哦?莫非他们已然知晓我便是寒月山庄三小姐?”我将碎片递给寒池,立于一旁。抬眸望向寒霜,她眸光清澈无痕,一脸天真问道,“这便是你们将要告知我之事?”
“若真是这样,那何惧之有?!即便她知晓你是当年濮氏千金,她能耐我寒月山庄如何?!”寒零又如脱缰了般,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寒零!”寒风厉声斥道,已然震怒,寒零这张嘴今日几次三番使他们措手不及。流盈只是双目紧闭,深叹了一口气。
“那是何事?”
堂内鸦雀无声,三人皆不知如何开口。只听得寒霜又缓缓说道:“爹,娘。时隔经年,女儿已不再年轻气盛,有些事情,承受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