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27年,老爹带我去西都东郊的皇家太庙祭祀,名为祭祀,实则让我认祖归宗,我猜测,大概是以前生在蒙古,长在蒙古,没有什么名分吧,现在既然已经回到宫中,又赐了“嘉陵”公主的名号,这形势大抵还是要走一番的,也可以让别人看出来,老爹他很重视我这个女儿,并不因为我是荒蛮之地出来的而显得略有偏袒,反而很是疼爱,这大概要沾我那个美貌娘亲的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那个美貌娘亲与老爹之间是正宗版的和亲,当时天下三分局势,以长江,他们现在叫乐凌江为界限,乐凌江以北为楚国,也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政权,建都“西都”,乐凌江以南为燕国。又以回雁关为界,回雁关以西北是蒙古部落,回雁关东北至东南大片领土都是楚国的。
庆元9年,楚国与燕国之间曾爆发过一场战争,父皇用了半年时间,大获全胜,蒙古乌兰不通部落为了巩固地位,将海西公主下嫁楚君,也就是我的老爹,母妃下嫁父皇之后,久居宫中,常常思念故里,所以在宫中没有住多久,就又搬回了蒙古,父皇会长期不定时的探望母妃。
说起当年的那场楚燕之争,可谓惨烈,有人说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政治战争,也有人说那场战争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当年以其美貌扬名天下的蒙古的海西公主,也就是我的娘亲。当然这场战争是以楚君抱得美人归而燕国皇帝战败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而告终。
这本是一些历史,之所以被我挖掘出来,还要说起今天祭祀,诗言说,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我就很奇怪了,我有什么好看的,这古代的人啊着实是很闲,倒是向我证明了一件事,八卦,真是无处不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型的皇帝出宫,道路两边有侍卫把守,百姓们人头攒动,争先恐后的高声呼喊“皇上万岁,公主吉祥”
声音振聋发聩,令人心情高亢。
到了宗庙,又是祭天又是祭祖的折腾了一上午,我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体上的事情都是老爹一手包办,我也就是礼节性的诵诵经,读读文本,上几柱香,磕几个头。却也是身心疲惫,弄到了最后,都快要到黄昏了,还要找一位大师给我批命算卦,无非就是说我是什么天赐福禄,益寿宜昌。
我以为也就是走个形式,却没想到那和尚,又是看面相,又是批八字,好一顿折腾才算完事,我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来,到最后就只告诉我“公主大富大贵之命”,这我还用你说,我已经贵为公主了,自然是大富大贵。
说完这句话还不忘加了一句不客气的送客词:“公主劳累一天,请先去厢房歇息片刻,贫僧还有事要和陛下商议”
我只能乖乖地行了个礼,告退出去,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那和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眼眸里似是有惊涛骇浪般深沉晦暗,我不禁一愣,他却只是垂眸念了声佛号,就不再理我,我也只好离开。
回到了厢房,粗略的用了些斋饭,实在是太累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却似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想要睁开眼睛,却又实在乏得很,只得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以为只是睡了一刻,再挣开眼睛时,眼前竟是一花,白花花的阳光从屋外射进来,撒了一地,竟是睡了一夜,揉了揉额角,看看身上盖着的被子,是了,看样是在此睡了一夜,也不知父皇走了没有。唤了诗言进来帮我洗漱。
“皇上走了吗”
诗言正在帮我挑衣服,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昨夜皇上前来探望,见公主睡得正沉,就没忍心叫醒,吩咐了让今天回宫去,留了一队侍卫给公主”
听诗言这么说,昨晚也就是老爹来过我的房间,难道那个盯着我看的人是老爹,可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难道是那和尚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正在思索,诗言已经利落的帮我穿上了一件蒙古裙子,扎眼的红色,回宫之后,因为宫里没有准备什么衣物,我就一直穿着从草原带过来的衣服鞋子,诗言又很擅长梳大辫子,细致的帮我编了两个大麻花辫,又在后边编了很多小的,垂散下来,戴上一些金光闪闪的发饰,看着镜子的自己,也不由得赞叹,真是一绝色美人。
随意地用了些早点就准备回宫,嘿,我这老爹还真是怕她这天仙似的宝贝女儿出现安全故障,留了这么多的侍卫。
上了路,我才明白,还真留对了,这回宫的路上,依旧是人山人海,涌动的人群,前拥后挤,似乎这样就能看破帘幕,看到我一般。不禁晒笑,这些个人哪。正和诗言说着他们呢,忽然听见车后边传来一声叫喊
:“公主,公主留步,草民有事禀报”
我不禁回头看去,隔着帘幕也看不清楚,正见一个人被一群士兵拦着,却拼命的挣扎。
我看了看车外一个士兵,吩咐他,:“你去,吩咐人把他带到前面的土地庙,”又指了指前面骑马的那个人“顺便把他给我叫过来”
那士兵答应了一声就跑走了
不一会,车外传来一个纯朗的男声:“公主?”
我“恩”了一声,吩咐道:“你派人把车停在前面的土地庙,少派几个人跟着,其余的人继续前进回宫”
车外又传来声音:“皇上吩咐我等护卫公主安全,如此安排,只怕不妥。”
诗言在我旁边嗤笑一声,我狠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本公主也没指望一次就成功
:“你是什么职位啊?”
帘外的人似乎没想到我忽然问他这个,良久回答道:“下官御前侍卫高默”
我果然没猜错,就料到他是个管事的,既然是御前侍卫,功夫应该不低,保护我应该没问题,就算他学艺不精,无法保护我,姐姐我也可以保护我自己啊,我又不是素清那样的娇弱女子,再加上本身就有武艺在身,再不济,我也是中央武警学院毕业的。
:“既然是御前侍卫,那就没什么不妥的了,就这么办吧”
他犹犹豫豫不肯答应:“可是陛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是本公主在吩咐你,有什么事情,回了宫,我来承担,你放心,我惜命得很,既然把命交给了你,就是相信你,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也要相信你自己不是”
车外又是一会沉默,,片刻,传来高默沉沉的声音:“是”
我不禁朝着诗言抿嘴得意的笑,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劝阻我呢?”
诗言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从小就这么爱管闲事,我又不是没劝过”
我顿时无语,原来这楚西泠还是个爱惹祸的主。
马车行了不一会,就停了下来,隔着帘幕我认出是来时见过的那家土地庙,这时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禀公主,到了”
诗言先下了车,伸出了只手,把我也扶下了马车,空旷的土地庙,除了我,诗言,还有一个车夫之外,就剩马车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少年,大约20岁左右,一身戎装,右手提剑,剑眉星目,风神俊朗,双眼目视前方,是很典型的那种美男子,应该就是高默了,这么严肃,我不禁苦笑,走到他身边问道
:“就剩你一个人啊”
他转移视线到我身上,一个恍神,急忙低头答道:“公主不是相信在下吗,那还用得着其他人吗?”
我被他一个反问,张了张嘴,这男人,真是爱记仇。却不好就此认输,越发笑得春光灿烂
:“这也挺好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也省的牵连别人了”跟我吵嘴架,哼!
他迅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复低头,这回却是什么也没说,脸却是奇怪的红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诗言带路进了土地庙。
土地庙里面光线很暗沉,只有一束从低矮的墙上射进的光线,空气中还能看见细小的飞舞的灰尘,顺着光线,我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破旧的白衣,他有着白的像瓷一样的肌肤,如柳叶般的眼眉,粉红的唇瓣,狭长的眼睛里面有着惶恐和不安,却还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那样纯真澄明的眼眸。
那是在很多年以后,哪怕是遇见了颜清雪那样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男人,我也不曾忘记的最纯洁的少年,在最破旧的土地庙,穿着最破旧的衣服,却最干净的少年,不论是多少年,无论经过多久,他都一直存在我心的最底部,无论是谁,和我多么的亲密,都无法也不曾动摇过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这个少年,我记得他,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