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热浪灼人。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自街角的小巷之中一掠而过,落在了一紫一灰,一高一矮两人的视线之中。
“吼吼,小丫头!”矮胖的老头环胸而立,鱼尾纹生长肆意的眼尾挤成了一条缝,双颊高高隆起,上头还浮了两抹高原红,大大咧开的嘴角告诉人们他现下十分高兴。大致,除了十分高兴外还有几分玩味在里头。
紫衣男子有些不悦地蹙眉:“尽管你是我师父,但我仍然要说一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了皎皎都是一幅苍蝇见了屎的模样?”
“哦!你小子,枉费我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长大,你现在说我是苍蝇!”老头儿气呼呼的样子十分滑稽,两绺儿胡子高高翘起,嘴巴撅得挺高。
“不是,这只是个形容……”紫衣男子解释道。
“哦,那你就是说明皎皎那丫头像屎喽!”一句话之中,独独突出了个“像”字!
……
好吧,这着实不大好反驳。
明皎皎是个感觉不大灵敏的人,走了一路,被人近距离边走边聊地尾随了一路这事儿,她自己丝毫没有发觉。
为什么要去百丈崖,并不完全是为了便宜老爹那日的一句话,要说还有,就是她发现了沈姨娘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日小梅按着惯例去糯香斋给老太太买糯米团子,府里头有个规矩,就是下人单独出入一律自后门或者小门走。
碰巧的是,小梅刚好知道一处小门,离老太太的福寿阁近些。这小门地处偏僻,时常并不曾有人打这处过,时间久了就变得锈迹斑斑,野草丛生了。
这日小梅拎着糯米团子走至小门处是,正巧见一男子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晃悠。
她向来机巧,于是多留了份心眼,躲得远了些观察,只见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自小门里头探出头来,左右望了一望,递给那个男人一个小布包就缩了回去。
男人欢喜地接了,往一旁的破败墙洞里面塞了一个鼓鼓的小纸包,见左右没人,又将小布包打开。
小梅清晰地看见,小小的布包里头,竟是两块明晃晃金灿灿的金条。
要说,这相府里头明里暗里,这样的勾当多了,并无什么惊奇,然而,小梅却认出,那探出头来的小丫头是金铃。
金铃,明皎皎是知晓的,最开始,福嬷嬷给她送来的小丫鬟,一脸不情愿期期艾艾表情的那个。
她记得,那是祖母院子里头的丫头。
果不其然,不出半日,福寿阁里头就来了个小丫头,说:老太太院子里出了投毒的事儿,亏着福嬷嬷餐餐顿顿都给老太太用银针试,要常嬷嬷在这头也注意着些。
老师说过:遇到凡事不要慌不要急,要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所以,明皎皎比较关注的是那名男子。
后来,小梅又在那处小门旁的墙缝里头发现了一张字条:十年前百丈崖五百金。
这是一张勒索的字条。
常嬷嬷在一旁听着,突然“哎呀”一声:“十年前,夫人就是在百丈崖遇难的呀!”
串一串,是了,十年前,谁会去害娘亲?沈姨娘;十年后的今天,谁会来害祖母?毋庸置疑,当然是沈姨娘!
遂,聪明的小梅叫上两个相府的侍卫将人绑了问话,一番酷刑下来,有的没的尽数全盘托出了。
那男人说:当年百丈崖边上将人劫了之后,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赶尽杀绝,给留了一口气。
明皎皎看着那人,虽然脸上斜着一撇子刀疤触目惊心,但出乎意料,藏在刀疤下的模样倒有几分斯文俊秀,便问:你和沈姨娘是什么关系?
男人叹了口气:从前大家一同住在京郊的一处小县城,门当户对,本是青梅竹马。
明皎皎问:“你怎么混成这样?”
男人叹口气:那年她临着及笄,皇城里头来了亲戚,说要带她走,我们约好私奔,跑了两天两夜终是没跑过,被抓了回去,我被痛打了一顿,脸上落了疤,有着实没什么经商的头脑,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道中落。
明皎皎道:后来沈姨娘被家里人带着来到了京都,看见了我这位相貌堂堂的老爹,移情别恋,将你忘在了脑后,踏踏实实地做起了相府的姨娘。
男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大致如此吧。
你说的这些,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
大概十五年前吧?
吧?
男人顿了顿,语气坚定:是,就是十五年前。
明皎皎走在去百丈崖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怎么想都觉得这时间线上有些什么不对头。
五岁前的记忆,她是有的。
只是并不曾记得,家里还储着这么一位姨娘并这样一位姐姐。
不过,梦里的事儿即便记得再清,也保不齐会有些出入。
百丈崖可不近,可她不会骑马,须得雇一辆马车,雇马车要去驿站,这里距离驿站并不远,但明皎皎是路痴。
左晃右晃,忽见前头几条小巷的接口处,一抹白色的身影带着一队人马正在寻寻觅觅!
江觅晚!
就听江觅晚同身后的一名侍卫吩咐了一番,总共七条路,都派了人手去,只一条没有,便是他们来时的路。
明皎皎自诩聪明绝顶许久,十分通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待一大队人马都散开之后,便朝着她们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终于成功地摆脱了追捕,她趴在巷口的石壁里侧向外看,那些侍卫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什么呢?”明皎皎身后一阵冷气袭来。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头来――江觅晚!“你怎么……”
“你一定觉得我是傻了,一次两次都栽在你的手里。”氤氲着狂悖之气的眸子,染上了几抹怒色。“一次两次可以,但并不代表还会有三次四次。”
“……”
“你要怎么还?”冷峻的眉微扬。
“什么?”明皎皎想跑,却被他一个反手抵在了墙上,力道之大,动作之迅猛,令明皎皎反应不及。
江觅晚羽睫微垂间,好看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又是一股子暧昧的味道。
明皎皎败下阵来:“还什么嘛!”
“欠我的债和欠我的情。”
选了这条路来走,这大致是她明皎皎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江觅晚垂眸,头一次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姑娘。
从前只晓得她好看,却不晓得她究竟有多么好看。
如今有了定论。
哦,原来她长的这副模样,明净得像《岐山志异》中描写的的兔子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