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前的宅子,先前的院子,先前的亭子,明皎皎的心境却不像先前一般宁静。
吕城主的意思,是让江觅晚在此处坐阵,只需上报奏折即可,冥王的身份特殊,折子定也享有特权,朝廷无论怎么样也会招募些医者前来帮忙。
可谁也不曾料到,即便是冥王的折子不过也是个折子,一样被阻在了入京的关口,原因是宫中失窃,丢了个什么关乎天下存亡的重要物件,为了擒获盗贼,只好暂时封锁城门。
如此,只能拖着。
好在当前情况有所缓解,所有的感染者都被圈在了那一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可保疫情暂缓扩散。
次日清晨,明皎皎拿着一封信坐在亭子里愣神,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道这城里闹瘟疫,连天上的飞鸟都绕着飞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愿意过来送信。
信封翻过来,四个大字:皎皎亲启。
是明黎。
明黎已经知晓现下他们的处境,说已经告知了他们师父火元子,他会想办法,叫他们稍安勿躁。
明皎皎一封简短的信看得疑问百出,且不说这炎梁城自江觅晚来了之后便封锁了城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且这期间为了怕家人担心,他们二人也玩起了销声匿迹。
看得出,这信本该是给江觅晚的,现下却变成了皎皎亲启,说明他也是知晓江觅晚不在的。
此番随行的,除了江觅晚自己的人,就剩下蓑衣人了,所以这蓑衣人也同明黎有些什么关系才是。
江觅晚走了有大半日,尽管在吕城主百般劝阻之下,仍旧义无反顾地去了。临行前,明皎皎苦口婆心地给他普及了一下,疫情传播的途径,身为一个活生生的穿越人,前有FD后有XG,在防护措施上她是说得上话的。
防护做得好,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降低被感染的概率。
明皎皎胸有成竹,江觅晚胸有成竹。
唯有吕城主胆战心惊,若是江觅晚当真有个三场两短,他还得担上个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来。且这个皇亲国戚还是个年少有为被寄予厚望深受爱戴的年轻战神。
二人一路走来,全身上下裹的个严实,一层一层,如如玉米棒子一般。
村子十分破败,人不多,因为大多已经在这次疫情当中死光了。
江觅晚和吕城主到达之时,正见得一位老翁坐在村口编草筐。
见来人是吕城主,只淡淡地瞟了一眼,并未说话。
吕城主叹了口气,重拾笑颜,凑上前问:“您这是......”
那老翁头也不抬:“大壮家的媳妇生了。”
吕城主听了眼中抑制不住的喜悦迸发出来:“真的?那可太好了。”
那老翁又道:“刘大夫给看了,孩子已经染了病,这就准备给掐死,沉塘了,给孩子编个漂亮的草筐也让孩子走得舒坦些。”
喜悦在吕城主的脸上僵住,化作悲痛。
沉默中,江觅晚道:“或许还可再博上一博。”
那老翁终是抬起眼眸,眼尾杂纹横生,却是皱着眉头,颇有探究:“救不活了,大人尚还挺不过,孩子又如何能行?”
最后一句,语气中既有肯定又有疑问,结果毋庸置疑,但还是禁不住有了些希冀。
吕城主连忙接话道:“是了是了,这位是咱们的战神,冥王殿下,他说再等等,便是会有些法子的。”
本来老者眼中还有希望,经他如此一说,一张脸又垮了下来。
“地底下也有个冥王哩,同字同音,怎知他是来救人,不是来索命的?”
江觅晚一怔。
路过老翁,一路向前,长长的黄土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的房屋大多以茅草为盖,粗陋的墙壁透露无尽的苍凉,一家破败的酒楼前头,还挂着一面大旗:店家有喜,今日免单。
艳红的粗布在风中起起伏伏,看在江觅晚眼里,就像这群可怜的百姓一样,正经历着风雨飘摇的日子。
暗自下了决心:人,一定要救。
回头,看见闵安正在一棵树下畏首畏尾地朝这边张望,便挥手叫他过来。
“藏着做什么?”
“怕你将我赶回去。”
江觅晚笑,睫毛长长,眉眼弯弯:“不会。”又从胸前掏出一块牌子,递给他:“以此令,传命下去,搜罗天下能医奇症的医者前来,凡来者必重谢。”
闵安恭敬地接下了令牌,轻松回应:“好嘞!”
“哎,等等。”
“还有吩咐?”
“在医术上,你把一下关。”
是了,闵安点头,为了巨额的重谢,滥竽充数之人比比皆是,可不能叫他们钻了空子。
再往前走,就到了所有病人们休养的地方。
几处里外还算干净妥帖的低矮房屋。
里面的人多半躺着,发不出什么声音,也没什么表情,唯有几个孩子在那处坐着,一双双晶亮忧郁的眼睛向他们的方向望去。
其中有个姑娘,大概十五六岁模样,身体犹为纤瘦,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
姑娘叫小檑,是最近染上病的,她的爹娘都死于这次瘟疫,就在两天前,此时,她正跪坐在一铺矮炕上整理他爹娘生前穿过的衣服。
说是衣服,不过就是一些粗制的布头,全是补丁,勉强看得出有两个袖子。
少女见二人进屋,并未多话,只是专心地叠着衣物,只眼角余光暗暗地落在城主身旁这个笔挺的男子圣上。
吕城主认识她,从前这姑娘是个卖花的,又正巧他家夫人爱花,如此,便叫她一日一束地往府里头送。如今府中未有鲜花的日子已半月有余,这卖花的姑娘也不似从前那般水灵可爱。
安慰了两句,便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的冥王殿下。”
小檑姑娘微微点头,自苍白的唇角处勉强勾起个浅浅的笑:“小檑问冥王殿下安。”
江觅晚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去。
姑娘看着眼前匆匆而过的笔挺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期寄。
屋里,住着两位老人,直直地并肩躺着,除了那一丝一缕极不稳定的喘息之外,于死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