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摇曳,风声簌簌。
马背上的江觅晚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措手不及的事情。
战场上,官场上,情场上。
虽,他不曾经历过什么感情上的事,但,独善其身也算是情场上成功的一种。
如今,那个小丫头竟然把他的府邸给烧了!
重点不是烧了,而是竟然是那个小丫头烧的!
从前的从前,他不是没有关注她,指腹为婚这件事情他很在意,这让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晓得收集她的消息。
胆小、瘦弱、不足为虑是他给她的评价,不能再多了。
可如今,貌似线报有误。
一路顺风,中途换了两匹马,终是到了家门口,迎着朝阳,护卫们在门口睡得四仰八叉。
一架皇家的马车队在门前停下。
“冥王殿下,无家可归了吗?”那车里的声音压着笑,看热闹的人都上门来了。
“太子殿下倒是衣食无忧,现下还有闲情来寻我的乐子。”
太子摆摆手:“非也,只是觉得或许能为冥王殿下出一份微薄之力。”
“嗯?”江觅晚挑眉。
“丞相府,也不知你去是不去。”
马车宽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无甚区别。车队缓缓启程,向着丞相府的方向行去。
明皎皎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待她来到饭厅的时候,大家早饭都吃完了。
追到大门口,也仅仅到扫了一眼太子殿下的衣角。
她是这样计划的:给太子使个美人计,让太子移情别恋。
小梅,碧水模样长得都不错。
只是一个学了半天学不出样子;另一个又有丈夫和婆婆帮着求情。
最后也只能她亲自上阵。
双手合十,朝天三拜。
天地良心,她不是故意要坏人姻缘,若真的有报应,那就用自己的姻缘抵吧。
毕竟,有仇不报非君子,她和明茶茶之间的鸿沟可深了。
今日她特意着了一身粉嫩的衣裙,更显肤色白嫩气质婉约。
只是,男人有两个,到底哪个是呢?
二叔家的花姨娘因着不爱凑热闹落在后头,明皎皎拉着她问:“婶子,那两个,哪个是太子?”
花姨娘眼珠转了转,看了看眼前姑娘的一身装扮,懂了三分。
“喏,左边那个。”
明皎皎蹙眉打量:“好歹是来相亲的,也不打扮打扮。”再一细看,那位先生鞋底还沾着黄泥。
“右手那个呢?”
“哦,大致是哪家的公子少爷,陪同着来的。”
花姨娘没说的是,其实她也不晓得,只是左边那个虽邋遢些,但比起气势来,倒是略高一筹。
姑娘家家都是比较内敛的,即使再欢喜,也不能上赶着往上凑。明茶茶便是如此,大伙儿在正厅坐着半晌,也不见她这个角儿出来。
老太太暗地里头差着小丫头去问了三趟,只回话说尚在梳妆。
明皎皎想了想,这其中怕是少不了常嬷嬷的功劳。趴在门楞子上往里头瞧,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她不敢进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骗人的事儿她做得多了,但论起“美人计”,她还是第一次用。
她觉得自己得去院子里散散心稳定稳定情绪。
院子里有棵栎树,正值盛夏,枝叶繁密,郁郁葱葱。
树下有一张石桌,桌子上立着一只鸡毛键子。
明皎皎拿在手里掂了掂,同小时二哥买给她玩的不一样,这个时代没有铁片子,这个时代用的是皮子,皮子里头也不知装的什么,份量倒是挺足。
踢了两下,还挺好玩。
又踢了两下。
想起从前,二哥哥教过给她一个踢毽子的诀窍,能将毽子踢得很高很高。
四周没人,姑且一试。
果然,飞得真高,高得看不见了。
明皎皎看着大树丫子发愁。
毽子八成是她那小弟弟的,回头找不见了,怕是又要哭。
爬树么,她倒是会一点。
撸了袖子,挽了裙角。
树很高,她头也不回,待到了上头,拿到了毽子,才发现,根本不敢下去了。
明皎皎叹气,上帝果然是有眼的,知道她要去害人,硬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远远的,有脚步声。
是那个花姨娘嘴里的“哪家的公子少爷”。
少爷在下,她在上。
对视了良久,温润的男声响起:“需要帮忙吗?”
“不不不!”明皎皎哪里好意思?不料,下一秒,身子忽地腾空,却是被救了下来。
公子的臂弯很有力量,让她觉得自己非常轻盈。
“你是相府里的哪位小姐?”
明皎皎想了想:“臣女明茶茶。”丢人的事情都是别人做的,与她明皎皎无关。
公子面露喜色:“你就是茶茶?”
“嗯。”
“你方才在树上做什么?”
“给弟弟拾毽子。”亮了亮手里的“罪魁祸首”。
远处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明皎皎瞬间汗毛倒立,说时迟那时快,从腰间抽出了方帕子挡住了脸,对面前的公子摆摆手:“我先走了,有缘回见。”
公子笑了,眉眼弯弯,只道了声好。
“听说相府的鱼池很大,本王便想来探望探望本王从前养的那几条锦鲤。”
明贺清很不好意思和面前的孩子说他的爱鱼已成尸骸的事实,只得晃晃悠悠地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院小景处踱去。
很巧,遇上了方才说要出来透透气的太子殿下。
很巧,看见了方才的一幕,男未婚,女未嫁,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着实有些失了体统,只是两人在树下的对话确实没大听清,好在时间也不长,又好在只他走在前头,方才的一幕也只被他看了去。
走的近了,正欲说上两句怠慢担待的场面话,却不料太子殿下先冲他拱拱手,准备告辞了。
江觅晚有些纳闷:“怎就走了?”
太子摇头笑:“方才匆忙见了一面,本殿很满意。”又看了一眼江觅晚,颇有深意:“你走吗?”
“我又没有公务在身,不走了,去办点私事。”眼角却是瞥向一檐下转角处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藕粉衣角。
太子殿下也不言语,心中已然明了,神色清明地含着笑转身走了。
“小丫头,往哪跑?”声音邪魅凉薄。
明皎皎转身,帕子依旧遮在脸上,看清来人,着实惊了一下:“太子,殿下?!”
男子眉眼深邃,眸中似有星辰闪烁,迷幻诱惑。眼角微落,睫羽浓密纤长,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边嘴角上扬,带着勾人的笑。
笑是笑,灿烂中却带着寒芒。
男子挑眉:“你以为,我是太子?”
“不是吗?”
“你,眼力不错。”
“你找我二姐姐吗?她不在这儿,她在潇湘阁,你可以让我父亲带你去。”
“我不找她,我就找你。”
“找我做什么?”明皎皎仰着脸,还不忘把帕子拉得严实一点。
男子睫羽微垂,气息凌冽而至,将明皎皎抵在墙上动弹不了,薄唇轻启,语气邪魅:“烧了我的宅子,是不是要想一想后果啊,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