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日,天气更加寒冷了几分,本就处于弥留之际的凌王终于松了口气,驾鹤西去了。
对于这个消息,王公贵胄们并不觉得意外。
连着几日,直到重九这天,凌王府中尚还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亲戚。
央苓郡主双亲过世得早,在失去了这个祖父之后,更加显得孤苦无依,柔弱身板着一身麻衣跪在灵堂哭得凄惨悲凉。
这京都之中,该来的人都来了,唯独缺了两个人:老战神霈王,以及近日来忙得脚不沾地的明丞相。
霈王与凌王是亲叔侄,相交甚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他不来,众人只会以为是侄子始终不想面对,而选择逃避。
但明丞相不来,众人就有微辞了,如此这般,这个做丞相的,就不得不去了。
一般这个时候,为了显示家中人丁兴旺以及对逝者的尊敬,做父亲的,一般都会带着家中有出息的儿子前去,但明黎这小子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这差事只好由明皎皎代劳。
到了地方,却发现目之所及都是男子,觉出哪处不对,方才晓得自己被她爹骗了,她爹纯粹只是觉得单独前去没有面子,拉她做个伴来。
他一个女子,在一堆男子之中穿行,当真是赚足了目光。
正可谓是那百花丛中一点绿、蜜蜂巢中一枝花。
明皎皎不好意地用帕子遮脸,只露出个光洁的额头,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哎?明皎皎?是你吗?”
明皎皎不记得自己在这京都之中还同谁家的公子熟识,只当这是个过来搭讪的,加快了脚步争取快些冲出这团男子们的包围圈。
走着走着,忽然想到,她躲什么?
莫不是在这待久了被这里的人同化了不成?要守什么“男女大防”,将“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上?
想到这点,忽而顿住,不想跑了。
扭头对那不知样貌的公子,扬起了脖子:“你要何事?”
小公子圆圆脸,杏核眼,眉弯似月,唇红齿白,十七八岁模样,活脱脱小奶狗一枚,见她突然刹住脚步,也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也不确定道:“不知姑娘,是不是那明相家行三的那位小姐,明皎皎?”
“正是,怎么?”
那小公子笑了,眉眼弯弯:“哈哈,找的正是姐姐。”
明皎皎一听,不乐意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比我还要大家岁吧?怎么叫我姐姐?”
那小公子又笑:“我倒是想唤你一声妹妹的,但若是被那小冥王看见,怕是要将我大卸八块了。”
后头有人围上来:“呦,他江觅晚再有胆子,也不敢动你一个皇子吧?”
小公子撇嘴:“可不一定。”
明皎皎将人上下打量:“你是陛下的哪个儿子?”
“四皇子江祁!幸会幸会。”
等到明皎皎象征性地见了礼,江祁才缓缓道:“放眼京都,也就只有咱们丞相大人,舍得将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带到旁人的葬礼上。果然被冥王殿下死心塌地地护着就是好。”
“怎么,你嫉妒了?”明皎皎歪着头,这话她就听不明白了
话一出口,惹来围观公子们的一阵哄笑,倒是这位四皇子,不怒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说话。
“嫉妒是有的,但不是我,前面就是凌王府的后花园了,那里有个姑娘,恐会嫉妒,你还是别去了。”
“央苓郡主吗?”
“正是。”
“她嫉妒什么?”
“哎呦呦,小姑娘,你是当真不知道么?”后头的公子们又开始起哄。
“此番老凌王过世前还给咱们的小冥王写了封信,托孤呢,你同央苓郡主两个,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先进冥王的门呢!”
“......”一堆人一窝蜂地涌上来,明皎皎眼前发黑,一时没接上话。
四皇子江祁却以为是他们的调侃过头了,赶紧打住:“皎皎啊,你莫听他们胡说,咱们冥王殿下可是相当专情的。”
本以为小姑娘会哭鼻子,结果只听那姑娘道:“那有什么,公平竞争呗。”
“你这话说得好听,真到那时......哎?你去哪?”
“去前面走走,跟你们一群男人在一处实在闹挺。”
“前面有......”文人墨客在悲春伤秋几个字哽在了喉咙。
后面有人道:“我听说这明三小姐是在姨娘手底下长出来的。”
“是啊是啊,怕是不懂那些诗词吧?前些日子,鹅蛋大小夜明珠那事儿,大街小巷都知道了,今日落在那央苓手里,若是被那惯爱舞文弄墨的丫头给欺负了......”
江祁咬了咬牙,急匆匆地跟上:“江觅晚那小子定会将这笔账算在本皇子头上。”
公子们正愁这凌王府灵堂附近氛围凝重得很,就来了这档子事,当即便都兴冲冲地组团去瞧热闹了。
明皎皎穿过石板铺砌的小路,就远远听见一群人在前面说话,有男有女,十分热闹。忽而听见一女声十分熟悉,不是央苓郡主还会是谁。
刚想抬脚往回走,就见江祁兴冲冲地带着众位世家子弟,往这边赶来,方才放了大话,此时若是往回走,简直太损颜面了,只得硬着头皮钻出林子。
江祁咬着牙道:“这姑娘果真是个烈性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点,不服不行。”
后面的人也都发出一阵唏嘘。
实则,明皎皎刚探出个头来的时候,央苓郡主就看见她了,此番正合心意,便向她招招手来:“皎皎,这边!”
那许多人看着,明皎皎不去也不行,只得端着仪态走了过去。
“妹妹来得巧了,他们晓得我近日忧伤过度,茶饭不思,正变着法子哄我,对诗玩呢,妹妹一起?”
“我就不了吧,实在没什么才学。”对诗是个动脑子的活儿,平白浪费多少脑细胞,明皎皎再闲也不会做这自残的事儿。
正逢此时,江祁到了,忙打圆场:“是了央苓,你也晓得你皎皎妹妹是个什么水平,怎可如此难为。”
这一句话,不说还好。
“我试试。”
央苓心底暗骂江祁一声傻,赶紧将明皎皎拉近身旁,游戏开始了。
明皎皎先前躲在一旁听了两句,此时心中自然是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