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最终还是吃上了晚饭。
不是蛮吉想让他吃,按照他的想法就要先饿这个憨货三天三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懒,奈何他可以在外面把两个傻兄弟修理的死去活来,回到家来一言九鼎的那个人显然不可能是他。
妖族的饭桌向来没什么讲究,对于熊猫一族来说更是如此了,一家人围着一个巨大的树墩子,人手一根大竹笋就可以开吃了,偶尔也会有肉食,但蛮妈嫌弃生肉处理起来太麻烦,还远没有竹笋来的鲜美易得,于是乎蛮吉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
“我今天与六子碰到了,说了阿大与大花的事情,他没什么意见,改明个我再去找一趟族长,就把这事办了吧。”啃咬笋子的间隙里,蛮爸对蛮妈说道,他的那些族兄弟的名字就像他给蛮吉他们取名一样随意,一二三四五六七,琅琅上口简单好记,到了下一辈就依样再来一次,如果是女孩子就是什么大花小花团团圆圆,反正是站在村口随口喊到其中一个,总会有五六个憨憨傻笑着回应你。
“嗯。”蛮妈简单的应了一声就算把事情定了下来,村子不大统共也就是不到千人,彼此这都算知根知底,熊人族也没有那些劳什子的繁琐礼仪,赶明个大伙一起吃顿笋子,族长再宣布一下,大花以后就可以到他们家吃饭了。
阿大闻言整张脸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一边殷勤的给蛮妈剥笋子一边还在朝蛮吉挤眉弄眼的,然而当着父母的面蛮吉还只能强忍着装作没看见,只能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出了门要怎么收拾阿大。
熊人族普遍早婚,这一点蛮吉是清楚的,因为繁衍能力低下,只能通过更加勤奋的耕耘来弥补先天上的不足,严格来说,一只普通的熊属五岁就可算成年,而灵智觉醒了的妖属又可以更往前一些,阿大今年三岁有余,非说成亲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你便也去找老四和老九说说,他们两家的幺儿刚好与阿二阿三年岁相近,早些定下来,也算了了一桩事。”将手中的笋叶丢下,再顺手拿起旁边一根更肥美的竹笋啃起来的蛮妈补充到。
本来还在羡慕老大就要有媳妇的阿二瞬间就眼笑眉开,赶紧学着阿大的样子给阿爷剥起了笋子,生怕阿爷不去给他说项,要知道九叔家那个老幺小花儿,可是他早就心心念念的媳妇人选了。
“我不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突然被打破了,于是乎八只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一瞬间就锁定在了发声的蛮吉身上。
“你说撒子?”蛮爸似乎是没听清蛮吉的言语,只是那不怎么善的眼神明显就暴露了他的伪装,估摸着只要蛮吉敢再重复一次,少不得又是一顿爱的老拳。
一旁的阿大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乌溜溜的小眼珠子甚至不停的给蛮吉打气,示意他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坚持到底,而阿二则是眼观鼻鼻关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说我不成亲。”到最后蛮吉果然没有让阿大失望,还是说出了那句他预料之中的话,同样没有让阿大失望的,还有阿爷的巴掌以及母亲手里的半截竹笋。
“唉…”蛮吉心中悲叹一声就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不动了,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
其实在他练出那一缕纯粹真气之后,阿爷阿娘爱的教育对他来说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破坏这种和谐的家庭氛围,毕竟前一世就只有他与阿宝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所以对这一世的父母,蛮吉格外的珍惜,连带着对两个铁憨憨一般的兄弟,蛮吉都多了许多宽容,要不然按他的脾气,每天他都能把阿大打死个七八十次。
然而过了许久,除了顶撞阿爷之初落下的那一个巴掌和笋根之外,蛮吉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雌雄风暴,忍不住抬起头来瞅着爷娘,却发现今日的阿爷较往日多了一股深深的忧愁。
“出什么事了,阿爷。”等了很久阿爷都不再开口,蛮吉忍不住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蛮爸略显烦躁,“你不想娶那便不娶吧,只是日后若是想娶的时候,莫怪阿爷不去与你说项才好。”蛮爸如此说之后,蛮妈的脸上顿时也充满了忧愁,对于不擅长隐藏情感的熊人族来说,要他们保守秘密实在是太难了。
“要开战了吗?”蛮吉从地上站起来来到阿娘身边,轻轻托着她的手掌问道。
此言一出,不仅阿大阿二瞬间变得面无血色,蛮爸蛮妈也是满脸惊奇的看着自家的老幺。
“你是怎么知道的?族长要求我们严守秘密,我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蛮爸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幼子沉声问道。
“你们只差没有写在脸上了…”蛮吉有股深深的无力感,觉得自己以后如果遇有什么机密之事绝对不能交给同族去办,除了阿大阿二这样的憨货,任谁也能一眼从族人脸上读出他们所需要的任何信息。
“既然如此…唉…”蛮爸又是一声叹息,在与蛮妈凝重的对视一眼后,二人皆重重的点了点头,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打住!”蛮吉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他实在是受不了父母刻意营造的这种生离死别的氛围。“你们不就是去运送个物资嘛,能不能不要弄得这么悲壮?又不是第一次了!”
“嘿…嘿…”辛苦营造的悲情氛围被蛮吉戳破二人也不生气,憨憨的笑了两声,确实对于熊猫一族来说战争已经是一个比较遥远的词汇了,数百年以降,族人基本上已经告别了正面的战场,顶多是在后方做些运送的杂活,否则的话堂堂一族之长才是个龙门境,陷阵厮杀是怕敌人的功劳不够多吗?
知道爷娘此去没有什么危险,但蛮吉的内心同时又有一种邪恶的失落感,这个族群已经完全忘记了昔日祖先的荣光了,甚至他有一次问过阿爷知不知道食铁圣兽,而阿爷的回答是一脸迷茫。
战争带来的阴影远远没有笋子的诱惑力大,被蛮吉带偏了的话题很快就回到了家长里短的方向,随着树墩子上的竹笋急剧减少,浓浓的夜色也如约而至了。
是夜,当家里的四个憨货再度开始鼾声四重奏之后,蛮吉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屋子,阿爷出征这事说大不大,但这绝对算不得小,虽然只是在后方做些押送的活计,可毕竟战场上从无绝对安全的角落,白日里他已经发现阿爷的皮甲和竹盾已经有些破损了,于是乎他打算趁着夜色去猎一匹小兽,至于竹子后山上多的是。
谷口处在晚时是有守卫的,几个无依无靠的老猫熊,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残,于是乎就被族长安排了个值夜的活计,震慑一下野兽或许可以,如果真的有外敌来犯,蛮吉觉得那几个老卒怕是不会有太大作用,所以,避开他们溜出山谷对蛮吉来说也没有什么难度。
他想去的地方是谷外十里左右的一个深潭,那里是族人取水的地方,也时常有些野兽到那边饮水,熊猫一族不喜肉食,所以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如今要修补阿爷的皮甲,说不得就要打杀几头了。
十里山路,对已经驾驭了一股纯粹真气的蛮吉来说不过就是几柱香的时间而已,不多时他便已经站在深潭上方的密林中,眼神往潭下扫视一圈之后,就觉得自己今晚的运气不错。
零零碎碎的月光跌落在水面上,正好也掩盖了来自上方的威胁,此刻的潭边上两头野驴彼此相隔不足五步,低头喝水的同时四只耳朵高高的立起,小心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蛮吉屏气凝神从密林中摸到了野驴的后方,壮硕的身体却比游蛇更加贴滑,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待得彼此间的距离仅剩一个扑击的时候,蛮吉就不再犹豫猛地从密林内冲了出来,整个身躯如一支弩箭般疾射而出,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下一刻他的拳头砸断野驴的颈椎所发出的那种骨骼碎裂声了。
然而就在蛮吉从密林中冲出的同一瞬间,斜刺里一个黑影也动了,锋利的爪子被搅碎的月光涂上了一抹银色,而那几道寒光的落点,赫然是蛮吉的脖子。
“好孽畜!”借着月光蛮吉第一时间就看清楚了那是一头黑豹,这种动物最善于夜间捕食,再加上天然的伪装色,难怪连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所幸这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野兽,哪怕事起突然蛮吉也一点都不慌乱,他蓦然停下了自己前冲的身形改为侧身对敌,而后右肩微微向内下垂同时扭腰引臂,以一记左手拳毫无花俏的朝着黑豹的利爪迎了上去。
嘭的一声闷响过后,那头黑豹就按照原来飞过来的线路倒飞了回去,然后重重的撞在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干上。再爬起来时,右爪处的形状就有了明显的扭曲。蛮吉看了一眼受惊逃走的野驴然后摇摇头却并不追赶,显然做皮甲的话,这头黑豹要比野驴那粗糙的皮囊好得多。
蛮吉的左掌微微张开又握紧,如此数次之后,与黑豹对拼一记所造成的麻木感就缓解了许多,但看树下那孽畜摇头晃脑勉强站立起来的样子,受到的伤害显然比蛮吉重了不是一点。
“嗷!!!”黑豹显然被眼前这个小东西激怒了,以它的智慧根本就想不明白如何会在力量上输给这个体型还不到它一半的异类,右爪处的剧烈疼痛让它的双眼镀上了一抹暗红色,再一声低吼之后,黑豹复又朝蛮吉扑了上来。
“嘁!”蛮吉冷哼了一声不退反进,矮身躲过黑豹扑击的前爪之后突然起身一把就抓住了钢鞭一般的豹尾,而后双臂用劲猛力一抖,那头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孽畜顿时就如被抽掉了灵魂一般软软的摔在了地上,黑曜石一般的双目渐次黯淡,伏在地上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蛮吉将黑豹拖到身前轻轻地踢了一脚,确定这家伙的脊椎都已经完全折断后,就一把捞起来扛在肩上,觅着来时的方向就要朝家走去。
“兀那厮,给我放下!”
蛮吉皱了皱眉头,转身看着水潭对面走出的几个黑影,这是遇到劫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