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吉出发了,孤身一人,带着阿娘给他准备的满满一背囊的笋子,一直向南,大河上有一座观澜城,是人族围堵妖族的七座大城之一,回来的阿叔们说,阿爷以及被抓得族人有可能在那里。
期间蛮吉抽空去了一趟镜潭,将那些成熟的蓝灵草全都摘了下来,还有一株已经转为墨黑色的凝魄花,也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腰囊里。
他拒绝了熊二的追随,此行艰险前路未知,不晓得要耗费多久时日,他不想带一个拖油瓶在身上。
第一天,蛮吉翻越了七座山峰,跨过了六条小河,然后在一处低矮的岩石下宿营。
第二天,他横穿了一大片蒸腾着阵阵毒气的沼泽,打死了一只潜伏在浓密水草中想把他当做晚餐的鳄鱼,于是他晚上没有吃竹笋。
第三天,蛮吉在傍晚十分来到了一座喷吐着浓烈刺鼻黑烟的大山下面,衡量了一下自己剩余的体力之后,蛮吉决定今晚就睡在山下的林地里。
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蛮吉一直在密林中与****抗衡,十万大山只是一个笼统的名称,真实地域何止伏地千里,大大小小的山头又岂止十万座。
如此跋山涉水足足半旬之后,蛮吉终于从高山深谷中走出,双脚第一次踏上了蛮荒平原,再向南行千里之地,一条大河从东方奔涌而来将蛮荒平原粗暴的一分为二,南方万里沃野,山峦叠嶂,灵气浓郁草兽繁盛,正是妖族真正的祖地,而大河北面虽然也是蛮荒平原的延伸,却是资源贫瘠瘴气横生,这也是为什么妖族一代代成长起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武器冲向大河,哪怕数万年来妖族已经在大河两岸丢下了无数的同胞尸体,但是这种抗争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万年以降,人族跟妖族的血仇早就浓郁的连大河之水都无法化开,在路上遇见就在路上杀死,在水边遇见就在水边淹死,这是每一个妖族少年在懂事起就被灌输的理念,而人族那边对待妖族也同样是如此。
这样的仇恨背景下,阿爷落在人类捕奴团的手中,结局想来不会太好,这也是为什么蛮吉要星月兼程从大山中走出来的原因。
只是以他现在的力量,打探消息或者勉强可以做到,但是想将阿爷营救回去,却是远远不够看。
蛮吉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从离开山谷的那一刻起,他的出拳就未曾停下来过,行也走桩,睡也立桩,不知不觉间那一口纯粹真气已经越发的壮大,连木胎境的瓶颈都出现了一丝丝松动了。
是夜,蛮吉正在一个废弃的山洞中静坐,按照从阿叔们口中得来的破碎信息,此刻他已经离开十万大山有四日了,按照他的脚力,再有约莫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站在那条奔涌的大河边。
由于大战刚刚结束,所以此刻的蛮荒平原北面一片荒芜,除了偶尔出没的食腐豺狗和秃鹫之外,蛮吉一路行来并没有遇见一个活人。
就在此时,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句争吵。
蛮吉皱了皱眉头,从休息处站起身来,而后背贴洞壁将气息降到最低,以最快的速度隐进了黑暗之中。
“流缨,我们已经深入蛮荒平原千里之遥了,这一路行来早就完成了师门的历练任务,为什么还要坚持走下去?”
一个尚且有着些许稚嫩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而后是密集的脚步声突然在洞口处停止,蛮吉仔细辨认了一下脚步声和对方发散出来的气息,由此确定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人数。
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人身上有淡淡的灵气波动,最后一个跟他一样是纯粹武夫。
好消息是,蛮吉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到让他觉得特别危险的气息,三道灵气波动与他曾经遇见过的北海大王差不多,有一股甚至还要稍弱一筹,而那个纯粹武夫,一股纯粹真气的凝结程度甚至还不如熊二。
如此,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并不急着现身,先看看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再说。
“古风,你去洞里看看,记着小心些。”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洞口飘忽进来,声音清脆宛如黄鹂轻歌,应该就是那个叫做流缨的女子了。
然后蛮吉就感到那个纯粹武夫的气息脱离了四人的位置,缓缓的向山洞深处走来。
“流缨,我在跟你说话呢!别以为你是丹霞祖师的亲传弟子就可以如此狂妄,别忘了我也是亲传弟子,而我师傅比之你师傅,哼!”说话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非议长者终究不妥,于是乎只以一声冷哼结束了自己的抗议。
“不喜欢你可以回去,没人拦着你,但你别忘了,这一次历练是我带队,如果你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回去掌律祖师那里你自己去交代便是,柳师弟。”在最后念及师弟二字时,女子有意加重了音调,即是一种身份上的警告,也是一种无声的嘲讽,显然,这个叫流缨的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柳师弟明显就中了流缨的套,顿时就火冒三丈,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没有立即发作,反而是就此沉默了下来,于是乎蛮吉所能听到的,就只剩下那个越来越向自己的位置靠近的脚步声。
“古风,回来,我们不在此处过夜了,再向前探索三十里。”
就在蛮吉已经做好准备突袭已经距他不足三十步的古风之时,流缨的声音突然又从洞外传来,只是她说话的位置明显跟第一次有了变化。
古风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整个人却突然放松了下来,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朝洞口走去,将整个后背的空档大大方方的留给了蛮吉。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这种情况下蛮吉若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那他就白活了两世,当下更不犹豫,既然古风这么大方将整个后背送给他,那他就大方笑纳了。
“古风!小心!”流缨的语调中明显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说实话她只是感觉到洞口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妖气,而且自从靠近这个山洞后她一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危机感,当古风越是朝山洞内进发,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于是乎这才出言招呼古风回来,而古风与她并肩历练多次早就形成了难言的默契,听到流缨的示警立刻就退了回来,为免打草惊蛇他甚至做出一副完全不设防的假象,实则双拳紧握一口纯粹真气运营到了极致,就是为了防备洞中那个未知危险暴起伤人。
不得不说,不论是从指挥,临场应变以及个人心理素质上,流缨和古风都能算是宗门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应对不但可以说是无错,甚至可以评为优而上了,就连蛮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流缨实在是做出了她所能做出的最好应对。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这次的对手是蛮吉,莫说是像这样故意卖一个大破绽给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可以忽略的隐患,蛮吉也能给它扩展成决千里堤之蚁穴,倾万丈楼之残橼。
就在流缨再次焦急示警的几乎同一时间,蛮吉的拳头已经到了,背对着蛮吉的古风根本来不及回头,那身后如钢铁烈阳一般的拳罡让他意识到,这一次自己可能是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唯一庆幸的是他并非真的全无防备,将一口纯粹武夫真气在一瞬间就运营到了极致,而后所有能调用的真气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向后心,尽他最大的努力护住心脉等要害,而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如被重型的攻城锤给猛的砸中了一般,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甚至先于痛感一步冲入了他的脑海,在闭上眼睛前他依稀看见有一道银光贴着他的脸颊飞向了他的身后,而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全脱离了地面朝洞口飞去。
“应该是…刺中了吧…”当这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古风就狂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
“孽畜怎敢!”流缨抱着浑身浴血的古风浑身微微颤抖,一开始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妥,才打算召回古风四个人一起重新计议,却不想对方出手如此狠厉果决,瞬间就重创了古风,要知道古风虽然不是他们这个小队中修为最高的,却是体魄最夯实的一个,毕竟是纯粹武夫。
这一路行来几次遇险,全靠古风独自顶在前面,她与柳师弟各以术法轰击,黄师妹以符箓从旁协助加持,才能够多次化险为夷并且小有收益,现在古风一个照面就被重创,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叫她如何不心慌,而她身边的柳师弟与黄师妹见着古风的凄惨模样,同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难看。
“孽畜骂谁呢?”伴随着一阵令人窒息的脚步声,蛮吉圆滚滚的身躯渐渐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说来也怪,在看清了蛮吉的样子后,那种如大山般压迫在胸口,令得三人气息运转艰辛的压迫感竟然消失了,也许真的如传说中的一样,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事物本身,仅仅是未知而已,当未知变成已知,那种恐惧反而不足为道了,因此,那柳师弟竟然还犹有气势的回骂了一句:“孽畜骂你,又当如何?”
只是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立即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一张白脸也瞬间胀成了猪肝色。
“嗯,果然是好孽畜。”蛮吉笑嘻嘻的点点头,而后一步从山洞中踏出,与洞口三人彻底站成了对峙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