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恒生并非第一次从卢家出走。这种事情在过去几年,他眼见仕途无望后便常有发生。卢家人一开始放任自流,后来或许是见着同一辈的人陆续开始自己的事业,便觉得需要管束,态度开始收紧。年前压着他在家中备考司法便是一个例证。然而到底卢恒生并非犯错,也不可能监禁他,他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想要离开卢家也是易事。
这一遭他先是搬到了自己的住处,后来索性离开了帝都,且再外地盘桓了数日。大有一去不回的架势。卢父觉得或许是时候大力约束他,便委托了谢家帮忙看人。不拘将人扔到部队操练,或者在纪律严明的军校待着。谢庾便知道,卢家人是下了决心要让卢恒生有一份正经事业了。
身为发小,他也觉得卢恒生这样游手好闲并非长久。只是叫人打听了卢恒生现在所在的地方,却得知他人就在尚都,且每一天晚上都会去陈西府那里。虽然他从不过夜,但是待在公寓中的两个小时也足够人想入非非。尚没有流言蜚语,不过是卢恒生还没有花天酒地的名声。
谢庾只觉得卢恒生并没有将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因此到了尚都后便直接去找他。
卢恒生每晚去陈西府公寓吃饭,白日就在尚都四处闲逛。尚都是一线城市,风潮开放,每一日都有三五个展览同时开幕。他一天从城西逛到城东,倒是不觉得无聊。谢庾在一个油画名家的展览上看到男人,不由嘲笑他:“你怎么忽然对于艺术这么感兴趣了,是准备转行去当策展人了吗?”
卢恒生早已经想到卢家会有人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想到来的是谢庾。这些世家子弟的思路可比西府转得快太多,转念已经明白这是卢家的表态。他也不着急:“谈不上感兴趣,打发时间罢了。倒是你怎么最近这么闲,三天两头的跑尚都。”
话说完他有几分懊悔。看来是太久没有做正经事,连言语讥诮都落了下成。果然谢庾已经回他说:“我可比不得你。既三天两头地跑尚都,又在这里旅游上十天半月。”
谢庾见他并没有回嘴,一开始的嘲讽语气也放缓了下来:“恒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消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振作了。家大业大,即使从头开始,也没有什么太难的。”
谢庾平时少言寡语,这样的劝慰已经算是柔声细语了。也是因为他与卢恒生确实是多年好友,又知道当年事情经过。卢恒生既在情感上被欺骗打击,又陡然遭遇了人生最大挫折,还因此丧失了自幼的梦想,从此便有些一蹶不振。只是谢庾从不认为卢恒生因此便可以意志消沉一辈子,身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不进则退。而卢恒生原本作为卢家的继承人培养,已经被安置在风口浪尖上,退也退不下来。卢家找他已经说明了许多。
卢恒生垂头静默不语许久,就在谢庾以为自己难得的安慰也没有效的时候,他却已经抬头一笑:“嘿,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些日子不过是看有谁要看我笑话罢了,至于之后怎么走,我已经有了成算。”
“你居然连我也敢骗!”谢庾见他连笑容都与前些日子不同了,眼中生出别样的光彩,便知道卢恒生已经彻底缓了过来。不由笑骂了他一句,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卢恒生的肩膀上:“你说有人要看你笑话,是怎么回事?”
卢恒生便将何妙青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那间公寓是读大学时便买了的。一贯连我父母都很少去。她能够直接登门造访,不过是有人想要试探我的态度罢了。何家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家族,老爷子便是有心撮合,也不会挑选何家的人。你这几日在帝都,恐怕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谢庾的神色,只可惜谢庾一贯是一张平静面孔,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我利用了你家那个小恩人。不是我不记得你说的话,只是她的身份最合适。”
谢庾明白他的意思。卢恒生一贯不近女色,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身边的异性更多是点头之交。陡然亲近一个女人容易令人起疑,陈西府是难得与他有往来的女人。更何况她与谢家有旧,幕后的人拿捏不准谢家的态度,一时半刻不会对陈西府不利。只是女子的声誉就难说了。
幕后之人无非是想要给卢恒生增添风流的名声,对于卢家所处的政界而言,大多数桃色新闻都无伤大雅。只是无论卢恒生从商、从政,妻族的势力都必不可少。尤其是他打算重新开始,各个世家固然看重他是卢家人,也要难免掂量消沉几年后的卢恒生是否还值得投资。幕后的人见无法将他绑定二流家族何家,便想让他与可能的妻族关系冷淡起来,至少可以延缓一下卢恒生联姻的章程。政局瞬息万变,晚两个月同盟,或许就能够改变许多事情了。
发小重新振作起来,谢庾自然觉得欣慰。只是陈西府也不好放下不管。即使没有恩情一说,就这样放任一个无辜的人卷入帝都的政治暗斗中,也与谢庾、卢恒生一贯的处事风格有所不同。
卢恒生说:“其实过一两个月就差不多尘埃落定。那时候对方也就不会注意这个小姑娘了。”他有几分懊恼道:“当时是我迁怒了,以为她也是那种沽名钓誉、心机深沉的女人。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觉得她反而是不喜欢惹事的样子。只是当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你只管去做你要做的事情。”谢庾说:“对方一时半会还不会对陈西府下手,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况她是因为谢家所以卷进来的,我会想办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