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描红
描了眼，是不是也就描了心？
小时候，在一页纸上的空白处填色，外婆说那是描红。所谓描红只是规范了标准的格式，按照笔形记住笔路，再一气呵成。只是不同的是：有人描摹的是书法；有人描摹的却是人生。生活的构架再也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一些约束被抛弃之后，又该怎样描摹自己的人生？想起小时候老师在我歪歪扭扭的临摹时严厉呵斥，忽然冒出可笑的念头：你有九宫格，我用八卦掌。
此文生成，来自于一幅网络图片，画中的人对镜描红。一双丹凤眼上端的眉梢挑出了戏中之意，思绪突然在这幅图里安静，忽而就明白这半生守住的孤单是否值得。都记得戏里的喧嚣，却没人记住戏里的台词，我们在台下如何懂得前朝的诺言？描红的意思串起来是毫无关联的，我描的是字，她描的是脸。
千万张脸，就是千万种人生。有人贴近相似的脸谱，把誓言填满空白的喜色，誓言兑现在墨色里，谁的眼黛和朱笔落成最后的初红？描摹的浮生隐藏在画里，只有那一场锣鼓声声，唤醒少年课堂里沉睡的记忆……
这个小年的前夜，目光成为弦月下的青色，散场的舞台谢幕后，一场雪落在庭院的梅枝。友人赠书法一幅，陡然间就想起曾经描红的纸张上红色的方格，一样地传递着尘世里的暖。天涯里的羁绊是扣字里的回声，我们的友情就相遇在文字的江南。
祝福被藏在隔有距离的微笑里，能触摸的是塞北雾凇下真诚的目光。这一章里有你，在雪寒的北国风光下的银装素裹，那场雪成为记忆里的堆积。
驰骋的思绪回落，看着电脑里的相册，前世谁为你描眉补妆？在催场的锣鼓声中款款登场，有一段高亢的胡琴是青丝做弓，抖落的松香粉在你的胭脂笑中飘飘荡荡。终有一场如烟往事被提及，抬眉的笑倾倒众生。一些台词早已入心，入戏的观众却久久不肯离场，喝彩的掌声留在戏外。只是那一夜的描红被洗尽之后，所有的铅华便成了岁月的空疏。
今夜，我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画面，只是再也找不到岁月中那一页浅白。在小年的爆竹声中，一身冬衣穿行在红色的灯笼下，指尖的烟火显得微不足道。烟花散了，有没有人能够记起曾经念起的誓言：秉烛研墨茶方至，红袖添香夜读书。
关了电脑，赤足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无意中猎取的画面，你的眉梢竟然将回忆碰撞，碎裂的风散落开来，能捡起的只有属于自己的关切。少年的枯墨和无法成就的爱好来不及挽救，只有一地北风凌迟记忆的碎片。捡拾童年的完整，红色的花瓣盛开在冬雪上，一壶酒，装满了新年的味道。
扩展的想象，是旧时幕后描妆的优雅，舞台前的款步行笑，一只水袖尽显婉转。颜如雪，腮红透，真如等待中的红笺小字，描下了一笔丰盈的鲜艳。白色的纸张红色的方格被玉指轻点，所有的线条让墨色铺盖，还你一个遒劲的人生。封藏的记忆被重启，以墨濯莲，将信念放在这个传统的日子，七月的荷在文字里亭立。追忆成痴，谁的举手描眉惊醒宿酒后的抱暖问安？用深情注满了空荡的酒杯，祝福在路上，你的清眉素衣给了季节的探温，天涯夜，一样能够抱还。
眉间的胭脂淡了，一份相念竟是尘外的痴言。一念剧增，又是一年，而你终究是会明白时间里填满的记忆还有冷漠相陪。不再在意守岁时的孤枕冷衾，那一面彩妆绘就，便可迈过一世未成的旅途。除夕夜，一生依然如初，朱颜未改，君未变。行尽江南，低眉的喜泣被一袭红纱遮尽。人生如戏，谁在戏中入席？一个舞台上的唱念做打；一支胡琴伴着锣鼓铿锵；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
那场戏散了之后，欢颜在月下失色。齐豫的《橄榄树》还在街头的店面里播放，一出折子戏空唱成剧院里的回音。疏词里的念，不温；戏曲里的人生，一样可以出戏；而入戏的，都是红尘。
小时候极爱听戏，也许只是一种精神文化的贫乏，年幼的我只能在元曲里描摹《桃花扇》里的传奇惊艳。亡国亡家，明、清的边界纠缠不清，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悲欢离合成为孔尚任滴血的桃花。那一段爱，即使有理性的升华，又怎能挽救一个腐败的王朝？多年后，竟然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清霜已经爬上了鬓角，包括那个晚上散场后的一切。
国之兴亡，家之离散，台词中对白的婉转便是人生里的嬉笑怒骂。一段历史被文人诠释，谁的离合悲欢写出了古今的兴亡？多年后在京城看到崇祯皇帝自缢时的老槐树，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我想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吧！卖国求荣，亡了大明，也亡了自身。
那样的乱世，那样的才子佳人，随秦淮河的水汇入了历史的洪；那对多难的夫妻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看破红尘，陪暮鼓晨钟了了余生，所有的相思泪都遗留在历史的断壁残垣之上。一场繁华如水的爱情家国在离合中幻灭，大厦倾覆之后，又岂有完卵？
翻阅这部元曲，那年初读《桃花扇》的时候还是青春稚嫩的年纪，有着对戏曲人物不明就里的懵懂。一出生死辗转的场景下，只能凭空想象那些人在时代风云中的所有悲怆。唱的是戏，说的是人生，狭小舞台上演绎的场面，只是后来在京城剧院切身感受唱念的悲伤和激昂。
所有的恢宏开始风平浪静，爱情与现实总是息息相关。栖霞山下白云庵，可是人生最后的自救？世间的缘，需要一生感化吗？只怕多年前分道扬镳后所谓的念想，无法奉养两个人的今生。
骊歌响起时，大幕合拢。我们在戏剧里入戏，却被世俗出卖了最后的尊严。那时候，很多山盟海誓被分离讪笑，长大后的坎坷让我们敬畏所有的生死离别。唏嘘声在剧场响起的那个夜晚，时光里的乱世我们珍藏最后的纯真。铁蹄下的烟尘卷起金戈铁马的回声，最后却只能是偃旗息鼓的平静。
那一场戏散了，折起的桃花扇也收拢最后一滴鲜红，微笑点燃的夕阳还有一个惊心的回眸。离开一场戏里的角色，谋生的欲望替代了谋爱的本能。真正告别后，书籍和誓言一样被封存，我会携着一生的苦流浪天涯。和理想作别，戏子脸上的彩绘掩藏了太多的真，我把信仰捆绑在披甲的战马上，重新征杀最后的疆场。
那一场戏，曲折的情节像一枚箭镞穿透了历史的迷障，所有的生死较量都成为后人的笑谈。很多人在失真的状态下找不到自我，打你从红尘中出戏，情爱里的浓淡都是剧本中巧妙的铺排，与陌生的过去毫不相关。
再读《桃花扇》，无法对座的是物是人非后的沧桑。心老身未老，谁的血染红了泛黄的书页？搁浅下几十年前那场戏里所有的回忆，思念里的人长久写成明年三月的共婵娟。离去的青涩和傻傻入戏时抛洒的真情都会烟消云散，只想用一场痴心的追随，去理顺戏里戏外所有的乱象。
2.一路烟尘
街灯亮了，漫步在冬色的寒烟下，相遇的彩排留在一路尘烟里。在文字里踟蹰，忧欢渐渐淡去，一颗心被墨色掩盖，用心打造你我的江山社稷。怨过吗？相信没有。那些生命里的恩宠和期待，在饱满的字里行间不再寥寥。相遇的开始从来没有刻意去伪装和逃避，时光是一面最好的镜子，它留在身后照映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怕细雨湿了青丝，也无惧寒风吹乱此时行走在冬夜下的苍发。友情和爱情都供养在文字的殿堂里，描摹一个灿烂的未来。
那年，你曾说过，如果今生可以用文字相伴，这颗心就是最好的留取。忽略一些尘嚣的纷扰，也在俯首沉默的字符里耕耘梦的天荒。当逝去的身影化为尘泥，文字里的誓约保留着最初的色彩，在记忆的扉页上题写着我们的地久天长。撇捺之间，爱和信念构成的框架留在斑斓或苍茫的空隙，于是我把文字和爱糅合在一起，用虔诚的叩拜匍匐在信仰的途中。
一路走过，烟尘四起，你的明眸闪如星辰。相遇的路口用宿命拼搏，一江秋水里的青苇是你苦渡的兰舟，在祝福里流放，被呼唤的号角催发。所有的标点是思念的补丁，发间一丝明黄的点缀，彰显了生命中春色的盎然。
你说过，喜欢紫色的浪漫，也喜欢橙色的明亮，那是生命的组成，被快乐相随一生。不是吗？多年前的江南，一直在蜿蜒的小径上回忆你的那把伞，紫色的绸面有一个标记叫“天堂”；从西域路上归来，也在李白“夜郎西”的月色下凝望。脚下蹚过的黄土地在江南的檀溪中洗去风尘，再也逃不出目光里的欢喜，因为无论是友情、爱情，真的无价。
写你，是相遇的注脚，确定你是豆蔻年华中晚来的知音。与你重逢时，清凉的眸中有我少年时的泽光，紫色的浪漫是你生命的精灵。将相遇的锦衣穿在岁月的身上，陪着世上的尘雨泽润鲜活。三月，粉色的颜开放成五月的栀子花里，清秀的俏丽少了初见时的绯色。这个冬天，紫衣如蝶和清秋的笑语是采石矶畔飞越的鸿雁，还有雁丘词里那一曲惊心的悠长。“问世间，情为何物？”谁能给一个破译的解码？
圣诞了，你那里下起了雪，素洁与轻灵涤荡了一路走来的烟尘。雪的景致还有我不能亲临的遗憾，可我还是想把这场遗憾进行到底。十二月江南上空俯视的泪垂，从来没有吐露半句思念的口风，只有远方的雪在我的梦境中清如朗月，铺在我们重逢的故乡。
一条西域的路上，有我皑皑的白雪，用心丈量的距离在春风化雨后缩短。雪凝住了忧伤，无声无息的思念被微笑蜷缩在阳光的暖意中。三月，山清水秀，纵然有些沉重的雪把记忆折断，也用一连串的省略号去延伸未来的漫长……
在轮回中写下今生，忘记一路跋涉的艰难。因为懂得，所以珍惜。当一路烟尘散尽，染雪的发在你不曾见浊的凝视里，今生就此无憾。我们都是沧桑的歌者，只能用文字谱写生命的音符。思念的风向可以改变生命的航线，也可以改变一种目标的走向。它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可以洞穿坚固的山体，一样可以洞穿岁月。
晓风残月，这是哀婉的描述；风起云涌，是一种力量的互补；风轻云淡，是一种气候特征，更是一种禅意般的心境。北风凛冽，春风温润；夏风炽烈，秋风微凉。被风吹过的夏天留下一片晴朗，那种天气让心情都飞跃起来了。走过江南，某些风景只是供人游览的图片，静默在唐诗宋词里。只有巍峨的大山和辽阔的沙漠才可以激发内心的澎湃，那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崇敬，不再是婉约派诗人吟哦的山水。
六月出行，阳光不再温柔，旅行的意义也不再模糊。在盛夏里暴晒梅雨季节遗留下来的晦涩，你的故土是我远方的殿堂。蓝天下，阳光拉长跋涉的瘦影，体内被蒸发的水分渴望一场雨的到来，幽静的山野给我温柔的相待。
像春天，也像三月，城外桃花还你一个烟雨江南的繁华。当六月底的风穿透黏稠的夏装，一直紧紧相裹的炎热被风剥离。山里的杜鹃和兰花在阳光下相迎，你用目光的叮咛塑造一个不屈的执着，盛夏的色泽和心情一样鲜红，那是生命里无法超越的传奇。六月，让这样的阳光来见证一场挑战的艰难，猎猎的风，不停地吹动跋涉的身影。我是永远的他乡异客，一生的脚步只为走遍万水千山的注定。
问道武当山，翻越飞鱼峰，宽阔的树冠给了栖息的活力。和我一样行走的众多游人在淙淙山泉下捧起心底的清凉，这个季节后的盛夏又是以一种怎样的景象欢迎我的归来？人生比山水更深远，比蓝天更辽阔，当你的呼唤成为我今生不倦的参访，莲一样的身躯摇曳在月下的荷塘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不再是一个旅人，多年的造访只为赶赴一场生死的约定，在有生之年不见不散。
再艰辛的旅程也难改初衷，内心的某些执拗竟然不如一场雨后流动的小溪来得灵活。因为它们会因势利导，在无法突破的障碍前随机应变。而亿万年的黄河水从唐古拉山脉蜿蜒而下的时候，是什么力量让它突破山的阻隔，用不屈汇集生命的能量在坚硬的山石和浩瀚的土地上劈出生命的河床？
这不再是梦的空城，岁月中敞开的轩窗下有多少思念在无声地潜入？把酒问青天的孤然被风撩动了青衣，你呼啸掠过北方的平原一路南下，用一个梦的依托，并肩同行。柔情是风的穿力，它会洞穿岁月里所有的悲喜，它们一次次用大气与秀美的胸怀，改写了巴山夜雨时不定的归期！
3.还是天涯
春风随意吆喝，满园春色被驱赶着争先恐后地竞相绽放。桃花谢了梨花白，而你，依旧在天涯。季节自然交替，心情各自不一，三月的酒旗在远方招展。很久很久了，那支牧童的短笛还在梦里吹响，一壶酒，桃李无言。
你在西风里穿行，我用酒穿心，仰脸而尽时的豪爽火辣辣地痛了心扉。也许是脆弱的细胞早已麻木，不再有当年那个毛头小子逞强后的狼狈。如今再烈的酒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灼喉的辛辣，只怕是离开狼藉的杯盏后蜷缩的狼狈。像只受伤的狼，躲在无人处慢慢地舔自己的伤口，再去慢慢地平复。
某些状况的发生，是宿醉后回忆的再起，很多时候忘了当时豪饮的畏惧，假装的快乐被一碗酒掩饰。酒肆里很安静，外面的嘈杂被拒之门外，等一缕青烟从口中呼出的时候，才发现清醒和糊涂就在一念之间。离愁和牵挂被狼吞虎咽，可是不能消化的思念总在离席后随酒劲开始发作。
你好吗？我的天涯！独在异乡为异客，古道在策马西风的残阳里漫长。天涯只是一个代名词，此时眼前的梨花在相机里定格，可我感觉离开了真实的场景，再美的花颜都无法还原不能观赏时的遗憾。那只王谢堂前燕，真的能在四月的风中飞入寻常百姓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