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柯此言一出并没有让气氛好转,她反而更不好意思多说一个字,弈方柯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就沉浸在了狂喜之中,好像挨了打离家出走都能叫因祸得福一样。
彼此沉默了良久,陆凌柯站起身说:“……我去后面的山找些果子回来吃,你呆着。”
“我跟你去吧。”
“不必,你看着包袱。”
“这里哪里有什么行人,你还怕包袱丢了不成?反正要我是小偷,打开你那包都不好意思拿走什么……顶多那几瓶药值点钱。”
“……看着你的包袱总可以吧。你什么都不会,没必要随我同去。”
摘果子会个爬树不就行了?但疑似武林高手的陆凌柯这么说他,碎嘴子弈方柯还是只好语塞了。陆凌柯见他终于不再说话,便往洞口走,突然听见身后一句:“我怕姑娘有危险,仅此而已。”
陆凌柯面无表情地回道:“有危险你管得了?担心你自己才对吧,大少爷。”
于是……
陆凌柯在前面走,弈方柯碎步跑着紧紧跟在后面。两人走进了一片林子。
弈方柯跟在陆凌柯身后四处看,满眼都是呆板的树,高大粗壮,遮天蔽日,显得他们走过的这片地方灰灰的,瞧着近处一个鲜艳的果子都没有。弈方柯眼力甚好,看到左前方一棵远点的树下满地红彤彤的,匆匆忙忙丢下一声“我去捡那边的果子”,就立刻兴冲冲地跑过去了。他咬咬牙蹲下,撩起长袍下摆,不一会儿就兜起了好多,因为背上的伤,起身的时候微微摇晃没站稳还掉了几个。
他刚想回头展示自己捡的果子,然而抬头一看,走在前面的陆凌柯早已没了踪影。弈方柯瞬间慌了神,一边抱着怀里的果子,一边东跑西颠地喊人。不过转念一想,陆凌柯走路无声无息,轻功必定了得,想必武功也不会差。于是,弈方柯便踏踏实实地呆在原地等着,就是怕她并不会回来寻他,不过还好,他记得来时的路。
话说陆凌柯无奈地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兴奋起来的弈方柯,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了,她并未看到哪里有果子,怀疑弈方柯是不是把什么毒蘑菇看成了果子。她微有些不耐,于是便两步踏叶,一步腾空,跃到了半空中,用一臂一腿勾住根树枝,借着高处视野开阔,她看到不远处一棵树上长着不少红果,便右腿退后半步以作支撑,左腿作前躬状,轻一用力便飞到那棵树前,灵巧地半跨在树杈上。她将食指点在树上,只用了一成的力道,粗壮的树就开始摇晃,她立刻旋转了几个来回,眼疾手快地展开下摆兜住了鲜艳的红果。待稳稳落到地面,她才想起来还有弈方柯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麻烦,看他并不在附近,于是快步原路返回。
终于看到了盘坐在地上怀里鼓鼓的弈方柯,他两手捻着衣摆两边,双眼半闭不睁的,活像个打坐的小道长,但是那一脸悠然自得,又显露出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少。陆凌柯寻摸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最适合刻薄这位少爷的形容,弈方柯一看到陆凌柯就忙不迭地向她跑过去,果子没兜好,掉出了一小半。陆凌柯万分无奈,咬了咬后槽牙说:“你别动了,我捡吧。”
鉴于后背的伤随时会张牙舞爪地让他疼一阵子,弈方柯乖乖听话,小声“哦”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将体力活交给了陆姑娘。
陆凌柯一手揪住自己的衣服,一手帮他重新兜好果子,二人原路返回山洞。走出林子,便见一片晴朗,像是被囚禁了几十年一样,弈方柯一时承受不住有点刺眼的阳光,猛地偏了下头,还不安分地伸出了手想摸摸新鲜空气,衣服一松,果子掉出来了十几个。
陆凌柯:“……”
她现在只怪自己怎么没多打他几拳,为何不够决绝还让这个祸害留下,这种祸害只应该是回家挨家法伺候的啊!有了前一回,心大的弈方柯一脸无所谓,抿嘴充满歉意地一笑,装得好像多么惭愧一样,眼中却是满满的“少爷可不会屈尊降贵地捡果子”意味。他以为她还是会帮他捡,就理所当然地站着不动。然而陆凌柯只是冲他眨眨眼睛,高高昂起下巴,冷若冰霜地撒谎道:“我累了,自己捡吧。”
弈方柯嘴角抽搐几下,表情立刻就从矜持端架子变成了委屈无助。陆凌柯完全无视他,好好地兜着自己的果子甩手扬长而去,弈方柯不敢出一言以对,毕竟女侠不是家里的小丫鬟,万万不敢随便使唤。于是他只好左跑右跑地捡果子,一边捡一边掉,一边掉还得一边捡,后背上的伤时不时地闹他个龇牙咧嘴,远处看就好像他乐不可支地捡果子。
多么和谐的老农丰收场景啊。
不过弈方柯生不起气,他在回想陆凌柯刚才冲他眨眼睛,有点想不通,两人吵了一架却好像少了些隔阂。他嘴角一扬,真的笑了。
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讨厌弈二公子的先例。若有,也迟早能不讨厌。
终于捡起所有果子后,弈方柯多了十分的小心,紧紧抱好怀中的果子朝山洞跑去。快到洞口他加快了步伐,提前松了心神,不小心没看清路,被一块石头绊了个四脚朝天,这回倒好,果子向四面八方滚去,他最终只捡回了六个。
图个吉利吧……
棍棒底下出二傻子啊。
陆凌柯终究是不放心,回来把果子扔在一边便在洞口打算接应,然后……就看到了弈方柯十分壮烈的一幕,她突发奇想,觉着没有什么比“废物”更适合他的,其他那些都是太善意的形容了。弈方柯灰头土脸地攥着六个幸存的果子给她,陆凌柯伸手一指,示意他扔在草垫上。而后忍无可忍地评价道:“你可真是太废物了弈方柯。”
弈方柯想,嘿,比起他爹那连珠炮似的一堆冷言冷语,这话可精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