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在树顶,向上已无路,大柱此刻手无寸铁,气力也已散尽,已然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抬头望去,那白色云气还在缓缓凝聚,料那神明一时三刻也难助于自己,倘若再吃一副心肝,神明恐怕也难应对尸魔,这妖物也必过天谴。大柱望着天空,不禁长叹一声:“我与你都要败了!”
须臾之间,那四足尸魔便落到了跟前,四肢一曲,铆足了劲,恶狠狠从半空中扑过来。
大柱手无寸铁,再无反击之力,顿觉自己堂堂男儿,竟然要被这妖邪所害,不禁悲愤难抑,一股火气自胸中冲出,怒骂道:
“难道妖物真的是要得逞了吗!”
说罢,大柱耗尽剩余力气,挥拳向尸魔砸去。
尸魔也不闪避,迎上一口咬住大柱拳头,猛地往后一扯,只见那大柱整条手臂,连筋带骨整个被撕了下来。
“啊!”大柱一声惨叫,右肩创伤处鲜血喷涌而出,钻心一般的疼痛,大柱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拳打脚踢挣扎一番,便昏了过去,直直地坠向河面。
那山河本就蜿蜒于高树密林之中,宽广连片,湾汊无数,此刻饱经暴雨,水面突涨,涛涌波襄浑浊不堪,卷着无数的枯枝滚石,犹如千军万马轰轰肆无忌惮地远处奔去。
只听“扑通”一声,大柱重重砸在河面上,猛烈的冲击和冰冷的河水竟将大柱瞬间击醒,大柱只觉得胸间天翻地覆般难受,接着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水流中。
不过说来也怪,咆哮汹涌的河水到了大柱周身却恬淡下来,静静流过,形成了一个没有涟漪的圆形水面,大柱飘在中间,即便不甚用力,也不下沉。
焦三曾说,披穿老狈之皮可无畏于江河,看来所言非虚。
但即便如此,生生撕掉右臂的痛楚再加上高处坠落的撞击,大柱已然奄奄一息,早无丝毫战斗力,仅能用左手勉强划水不沉。
而那如虎似豹的尸魔,体力还盛,只见它四足一绷,低啸一声,自从树上跳至岸边,接着冲进河水,直奔大柱而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见大柱,已成任由宰割之羔羊,危在旦夕,却不料那尸魔才冲进河中不远,便一阵扑腾哀鸣,四足慌乱,拍出无数水花,惊慌失措,挣扎着爬回了岸边。
而后又重复冲了几次,均狼狈而回。
原来那尸魔不善泅水。
大柱浸泡在冰冷河水之中,身体也早已麻木,勉强将血肉模糊的右臂草草包扎住,浑身疼痛无力,却还仗着嘴硬,识破尸魔不知水性,不停叫骂。
那尸魔也是难忍辱骂,按奈不住,两只前爪微微一收,又是低头猛冲,结果依旧一通挣扎,狼狈而回。大柱强忍痛楚,嘲笑道:“病老猫!旱鸭子!你休要唬我,便有真个本事,老子也不怕!”
仗着有老狈皮,大柱浮在水上,便这样与那妖邪对峙起来。
如此良久,山间黑气依稀有淡去之势,树林间变得清亮通透,天地间也渐渐明朗起来,那四足兽妖察觉到这一变化,逐渐焦躁起来,似乎每拖一刻,便会危险一分。
它行在岸边,不停徘徊,怒视着大柱,低吼不断,巴不得顷刻间就抓住大柱,剖开大柱胸腹,吃掉他心肝。
双方就这样拖延僵持起来。
忽然,空中隐隐传来低沉之声,大柱抬头望去,只见空中那些白气已然隐隐聚于亮光处,四野影影绰绰亮堂起来,原先的黑云昏气更加的稀疏起来,淡薄的似乎马上就要被光亮刺破一般。
那尸魔也发现了这一点,好像再也等待不下去了,忽然怒吼一声,响彻云霄,前足撑地,竟然缓缓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长,白色绒毛也消失不见,变得赤发黄脸,眼亮如炬,犬牙狰狞,像是猿猴却没有尾巴,像是人类却长丈余,喉咙中不停地传出沉闷的嘶哑声,更惊奇的是他头顶慢慢生出一眼,微微颤动,似要努力睁开一般。
只见这怪物弓腰良久,突然拔地而立,昂首挺胸,双手指着那亮处。
一声嘶哑怒吼,悲愤而不甘,竟是人声:“来啊!来啊!”
“轰“的一声,一道雷电苍然暗哑,也似是拼尽了最后的力量,自那亮出劈下,正中那怪物身上!只见那怪物摇摇摆摆晃动几下,扑倒于地,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大柱见眼前景象,纵然胆壮,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哑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大柱缓过神来,林间黑气早已散尽,天地间一片澄明,默然无言,鸟雀不惊。夕阳挂于远方苍茫无际处,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透过林叶的间隔,影影绰绰,传至眼底,一片宁静祥和。
大柱在河中远远望去,看那怪物动也不动,便踌躇徘徊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从自河中游向岸边,踉踉跄跄来到那怪物跟前。定睛一看,那怪物又化回原来那纨绔公子模样,却因那道天谴雷击,已然半生不熟,黑若焦炭,浑身冒出四四黑烟,奇臭无比。
大柱恐怕再有后患,又自怀里掏出火石,生起一堆野火,把那焦尸连骨带肉一并烧了。
一切做完,回头又见自己那一条右臂折成两截,骨断筋裂,血肉模糊,扔在树下,大柱不由叹息伤感一阵,就地挖了个坑,草草埋了了事。
大柱本就乏力痛苦,做完这些,更是动弹不得,在树下坐了一会,逞强心道:“此地太过妖邪,我如此剽悍,尚丢一臂,再来一妖,我定抵挡不住,还是要快快离开这地方。”
思忖间,正要起身,忽然想起那樵夫焦三还在墓中,便喊道:“焦三老头!焦三老头!”
连喊几声,却无人应答。
“莫不是睡了过去?这老头心也贼大!”
大柱忍住全身疼痛,踉跄走到那老坟跟前,向里望去,竟是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焦三的影子,只有一个样式古朴的长方形腰牌挂于那墓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