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寂静无声。
来到自家房前,大柱只见房屋破败大门紧锁,门前杂草丛生树木萧瑟,隐约可见院中疯长的荒草,一片凄凉惨淡,显然已好久没人居住。
离家几天,怎么家中会变得如此惨淡荒凉?仿佛已经几年没有人居住了。
大柱心中不禁困惑,本想叫起邻居,询问这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刚迈出步子可又停了下来。
大柱暗暗思忖:“那鬼魂元詹见到我时都是惊惧不安,说我死去很久了。鬼的话虽然不一定为真,可邻人毕竟也是凡夫俗胎,半夜开门见了我,可能也会被吓到,要是被直接吓成元詹那样的迷茫野鬼,岂不是作孽?我还是先去凑合忍耐一晚,等天大亮了,再去问罢。”
心意既然定,大柱便仗着身手敏捷,双手一撑,猛然一跃,翻过土墙,推开窗户,跳进了屋里。
不亏是一名出色的猎人,他像猎豹一般轻轻落在地上,目光机警地四下扫动,警惕着任何可能突如其来的袭击。
屋中寂然,并未有什么事发生。
大柱起身站定,四下扫视,待看到眼前景象,不禁矍然一惊。
只见屋中家具陈设与几日离家前迥然不同,更为刺目的是,房梁门框上缠着几条素缟白布,糟腐朽烂,布满了灰尘蛛网,在屋中幽幽摇曳着。
桌上有一盏长明灯,早已熄灭不用,床上叠放着一身生麻布的丧服,衣边缘袖口都不缝边,简陋粗恶,犹如刀割斧斩,这是大凶之服,只有哀悼纪念至亲至爱之人时才会穿。
这屋中显然是办过丧白之事的。
难道自己真的已死?那又是谁给我办的丧事呢?
他胡乱擦拭几下,躺靠在床上,看着眼前景象,想起那还不知自己已死的元詹,那游魂的话,大柱此时竟不由得暗中信了两三分,心道:“那元詹的话本以为是妄语妄言,可眼下所见,实在让人迷茫不解将信将疑啊。”
夜色西沉,屋中一片银白,微风轻轻从窗户吹进来,房梁上的几条素缟轻轻的飘舞起来。
大柱回想起这日在那北邙山中打猎的情景,只是知道自己起早去了北邙山,后来不知为何,好像在一棵大树下睡了一觉,恍恍惚惚,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觉得昏昏沉沉漫漫无际,浑浑噩噩不知所终。
醒来时已是太阳西坠霞光满天,山林里树影交错,一片昏暗。
眼见天色转黑,夜中赶路不方便,再加上自己饥饿难耐,便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不过说来也怪,大柱只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邙山睡了一觉,其他所有经历竟一点也想不起来,脑中空荡荡,一片空白,好像失忆了一般。
至于如何到了那棵树下,为何莫名要睡上一觉,自己两手空空回来,猎叉和猎弓又是遗落在了哪里……细细想来,一无所知,毫无印象。
不过每当大柱去想这些事的时候,就会隐隐约约觉得胸中忽地冲出一股怒气,心有不甘愤恨难平,暗暗有彗星袭月之意,白虹贯日之心,似与某物有不共戴天之恨,那怕为此玉石俱损也在所不惜。
“人死而不自知,难道自己真的成了鬼吗?”
屋中的横梁上挂着一片片的蜘蛛网,窗棂上,也是对着厚厚的灰尘。大柱躺在床上,望着院中杂乱的荒草,迷茫困惑,思忖良久,却依旧毫无头绪。
月渐西移,四下一片寂静。
这一路走来早已疲惫不堪,不知过了多久,思忖间大柱便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大柱梦到自己仿佛裹在一团黑暗之中,温润而潮湿,胸中怒气一点点地聚集,充填在这黑暗之中,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怒气磨刀越来越重,这团黑暗终于压抑不住,猛地迸裂炸开,大柱一跃而起,跳到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顿时一道闪电击下,天地一片刺眼光明,大雨随即倾盆而下,似那飞瀑一般砸在大柱身上。
对面有一四足猛兽,似豹如虎,踱步而行,怒视着大柱,忽然四足一跃,恶狠狠冲大柱扑了过来。
大柱只觉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如见宿敌一般,大吼一声,迎面冲向那怪物,挥起右拳向它头上狠狠砸去:“妖物也不过如此吗?”
那怪物也不闪避,迎上一口咬住大柱拳头,猛地往后一扯,将大柱整条右臂连筋带骨撕扯了下来。
大柱“啊!”的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他喘着粗气,衣服已然被冷汗湿透,右臂隐隐作疼僵硬麻木,一时也失去了知觉。
原来是一个噩梦。
月光从窗户透过,万籁俱寂,四下一片澄亮。
稍稍平复心情,大柱待右臂麻木消去,擦掉脸上的冷汗,正要躺下,却不想忽然看到窗外有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地正似看着自己!
大柱连忙跃起,推窗望去,只见院中荒草萋萋,树影婆娑,哪里有什么人!
大柱疑心刚才是看花了眼,转过身来,正要躺下,忽然想起“砰砰”的敲窗声,回头看去,赫然窗外又是那两个人影。
又打开窗户,依旧空空未见有人。
如此反复几次,大柱因这一夜怪遇不断,心中厌恶,对着窗外到:“是人吗?是就敲一下。”
窗外竟“砰砰”响起两声。
大柱又道:“是鬼吗?是就敲两下。”
窗外传来“砰砰砰”三声。
大柱道:“那是神吗?是就敲三下。”
窗外则“砰砰砰砰”地敲了四下。
大柱怒道:“是妖吗?是就敲四下”
窗外则“砰砰砰砰砰”的敲了五下。
大柱怒极而笑,嘲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两个不人不鬼不神不妖的怪物。”
听到大柱的讥讽,窗外竟安静了下来,再无敲窗声,那两人影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如此对峙片刻,大柱又猛地打开窗户,本以为还会被戏弄,万万未料到,这次赫然差点将脸贴到那两人身上。
只见那两人,一高一低,皆黑衣白袷,脸色惨白,毫无喜怒之情,静静地看了看大柱,然后飘飘然穿墙而过,来到大柱跟前。
那个矮之人盯着宋大柱,冷冷一笑道:
“蜉蝣不晓天地之广,夏虫不知飞光之重,无知竖子,也敢妄论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