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整天蔽日。
一进入院子，程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仿佛是个被隔绝出来的世界，在院子外听不到一点声音，但是进来后，他耳边的嘶喊、哭叫声连绵不绝。
纵使程藻蒙住了眼睛，耳朵却被高频率的声音震出了鲜血。
他不在意的擦去，反正这具老道的身体本就是个活死人，能用一天是一天。
他站在院子中央，努力分辨哪些是活人的声音，哪些又只是死去的魂魄。
这时一股蕴含腥臭的阴气从不远处绕过，他立即转过身，将掌心对准了阴气的方向。
两者相撞，阴气被一道金光撞飞，发出凄厉的惨叫。
程藻觉得这‘嘶嘶’的声音有点耳熟，还有土腥味也极其熟悉。
急促的脚步声从廊檐下跑过，长鹭摔倒在地，但她不敢停留，立刻爬起来往院子外跑。
在她身后跟着一股浓烟，烟雾头颅大小，清晰的映出了人的眼耳口鼻。
她吓得满脸泪水，转念想到被困在屋子里的夫人和其他人，也顾不得样子如何狼狈。
拿起一根落下的树枝胡乱挥舞：“滚开！滚开！”
没想到那幽灵人头似乎真的被她击退了，突然从她眼前消失。
长鹭喘着粗气，脚一软跌倒在地。
她察觉到周围的静谧，清晰的感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过分迅速。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微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舔了一下。
她面色铁青的偏头一瞧，正好对上一张裂开嘴的黑色笑脸。
“啊——”
惨烈的叫声响彻云霄，却无法传达到院落外。
“姑娘，姑娘……”
程藻被树枝打了好几下，一边要用手护住头，一边还要安抚陷入疯狂的长鹭，眼珠子险些被戳个对穿。
就算这身体只是临时借用的，也要珍惜。
程藻只好一咬牙，礼貌的道了声歉：“不好意思了啊！”
然后毫不犹豫的扬起手掌。
啪啪，左右开弓。
两巴掌下去，长鹭愣住了，火辣的触感竟让她感到了一丝安慰。
平日里夫人院子里最优雅，最讲究规矩的大丫鬟此刻犹如一个路边的疯婆子，被人打得痛了，不仅不生气，还非常高兴。
至少独自在院子里跑了半天，终于又见到一个活人，这种感觉犹如从阴间逛了一圈，重回人世。
看清楚程藻身上的道服，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筏。
哽咽着急切道：“道长，你是来救人的吗？夫人她们被困住了，就在里面……”
“不着急。”程藻安抚了她一句。
从怀里拉出一根金色的丝线，然后低头念了两句咒言。
丝线的一头锁住了长鹭的手腕，另一头穿过了浓雾，方向显然是院子的出口。
“你先随着金线出去吧，后面的交给我。”
这法术与迷谷的树枝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带着人走出迷宫。
至于为什么会研究这样的法术——自然是因为他身边如今带着一个小萝莉。
程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治安如何，但也知道孩子这种东西通常一个错眼，就容易掉。
所以他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先一步研究出来，有备无患。
却没想到，小萝莉很乖，没有乱跑，反而是此刻用上了。
长鹭泪眼婆娑的看着道长离开的背影，心中的恐惧奇异的消失了。
她抽泣了两声，支撑这一旁的柱子站起身，学着道长闭上眼睛，然后一点点向金线指明的方向走去。
虽然过程中跌倒了两次，还撞上了树。
但她坚信，道长闭着眼睛是有理由的，说不定这浓雾会跑进人的眼睛里，腐蚀人的魂魄！
……
程藻一靠近房间，就听到熟悉的妩媚音色，他终于想起这声音不就是之前在庙中和老道士对打的蚯蚓妖吗？
想到之前满嘴的土腥味，他条件反射的感到了反胃。
丘黎娘娇笑道：“白夫人，你何必如此固执，那东西你留着也无用，不如舍给黎娘，你也好早死早超生呐……”
说是劝解，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
白夫人被阴气侵入心肺，此刻感受到了冯煦之前说的‘冷入骨髓’的寒意。
她盯着墙上的妖女。
容貌长的很美，可惜贴在墙上的长发和不正常的红色指甲，给她添加了几分诡异。
而且她的嘴唇太红，仿佛涂满了鲜血，让人瞧着心中生寒。
“你不是佘情！你究竟是谁？”白夫人厉声质问道。
程藻停下了脚步，他也想听听……八卦。
丘黎娘道：“没想到白家还有人记得佘大人，不过奴才可不是来与你叙旧的，黎娘受佘大人的委托，特意上门讨要她留在白家的东西。”
白夫人冷笑道：“想要让她自己来取啊！”
丘黎娘脸上的笑容落下去：“夫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故意为难黎娘……”
白夫人厉声道：“她害死我白氏一族，事到如今还不罢休！你让她出来！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呵——”丘黎娘冷冷笑道：“人可真是无情呐，当初可是你们白家家主，辛辛苦苦去嘉兰山将大人求回家的……怎的一赚了钱，就翻脸不认了呢？”
“都说咱们当妖怪的，没心没肺。”丘黎娘缓缓从墙上落下，慢慢贴近白夫人：“可我怎么瞧着，你们人类的五脏六腑才是烂的呢？”
她举起手，指甲尖锐细长，眼瞧着就要钻入白夫人体内。
这时白夫人手腕山的一串佛珠突然闪出金光，光线所照之处，丘黎娘的皮肤便融化成一块焦褐色。
她尖叫着往后退了几步，正巧将虚掩的窗户撞开，与听墙角的程藻面对面相望。
程藻：哦吼，有点尴尬了。
程藻面无异色的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打扰了。”
丘黎娘微微蹙眉，细细观望了一番，突然道：“你是……臭道士？”
不怪她疑惑，一般人或许察觉不到程藻身上的不同之处，但丘黎娘当初化作魂体，窜入老道士体内，与他缠斗了一番。
加上同为妖族，她自然感受到妖气，很快就能分辨出老道士身上的气息十分诡异。
明明是同一个皮囊，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似乎一夕之间化作了半人半妖之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