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刀差役点着头,转过身指指手下那人提的灯笼,提灯小吏忙道了声是,熄灭灯笼。
“你这棍子也放门口,没有带这东西进人家的道理。”
他又跟那扛棍的吩咐了一句,随后握着刀柄款步走进屋里。
顾道把几人让进来,正好小火炉中火还没灭,便打了一壶水坐上去,准备给几人沏茶。
这年头乡下人很少有闲情逸致品茶,但他前身好歹算位士人,也有拿茶叶当礼品求他作书画的。
“寒舍简陋,几位差爷请坐。”
他在碗橱中找出茶叶罐,转过身装作有些惶恐的跟几人客套着,实则是在打量那差头放没放下刀。
“有座,有座。顾相公不必拘谨。”
这厢差头已带着小吏门大大剌剌地坐下,反让他这主人不必拘谨,只是就坐后这人仍握着刀柄。
顾道干笑两声,站在橱柜边上等水开。
一时水开了,他沏好茶端给几人,随口问道:“还未请教差爷们高姓大名。”
带刀差接过道了声:“相公只管我叫王三便好。”说完也不介绍其他三人姓名。
王三不说话余下那三人也不吱声,默默接过茶,随后朝他道了声谢。
“呼——呵,相公日子清苦了些。”
王差吏朝杯中吹口气,闻了闻茶香,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什么东西!
顾道心中暗骂,嘴中却说道:“学生家境清贫,不曾备得好茶,怠慢王三哥了。”
王三像是什么虚荣心被满足了一样,满意地端起茶抿了一口,“嗯,不敢当,不敢当。”
喝完,他竟还皱了皱眉。
顾道强压不满,试探道“三哥一路辛苦,不如就带兄弟们在寒舍中住下歇息一晚。”
“诶,不敢误了县尊大事。顾相公既跟令堂交代好了,咱们这便出发罢。”
现在出不出发可由不得你,秀才心中冷笑,“实不相瞒,学生有位恩师跟三哥也算同僚,姓刘,单讳一个意字。不知三哥认得么?”
“哦?不想兄弟竟是刘先生高徒,咱与刘先生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提到衙里的熟人,这位王差爷总算多了些兴致,“这两天刘先生似乎身体有恙,倒是有些时候没在衙内见到了。”
先生生病了?
顾道脑中浮现出刘秀才把鸡蛋塞进他书笈时洋洋得意的样子。
正待细问两句,小狐狸突然插了句嘴,“差不多了。”
见王三几人对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就像没听见一样,秀才已反应过来应当是独孤寻的小手段起作用了。
他轻轻用手扣着桌子,脸上带了些笑意,哪还能看出一点拘束的样子,“王三哥,把刀放下吧,带着怪累的。”
“好,兄弟若不提醒我竟差点忘了。”
王三对此毫无疑义,干脆地解下刀,放在桌子上,就算秀才把刀拿起来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锵!顾道当着几人的面拔刀出鞘,借油灯打量一番,这才自嘲道:“一口锈刀王三哥倒当成个宝,一刻也不忍放。还真把秀才我唬住了。”
“嘿嘿。”王三窘然一笑,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着了面前这人的道。
“嘁,我才该发牢骚。没想到我竟犯在一个对这破铜烂铁都忌惮的家伙手里。”独孤寻此时也从阴影中走出来,窜到桌子上。
它伸出爪子敲敲王三的刀,“好法宝,镇秀才最是管用!”
顾道摸摸鼻子,把刀收回鞘里,随手扔到桌子上,“你出来没事么?”
“有事,这宝刀能识妖气,现在就快出鞘把咱俩都给砍了。”
秀才懒得理它,拍拍王三的肩道:“你起来站会儿,我有些累了”
王差吏果然站了起来。
狐狸见顾道一脸赞叹,得意地摇动尾巴道:“我渴了,我也要喝茶!你去倒碗茶来。”
“诶。”
王三答应一声,转身就去倒茶。
顾明常这才发现自己真小看了小妖怪的本事,“还真听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狐狸哼了一声,朝王三努努嘴。
秀才失笑摇头,从王差吏手里接过茶双手捧给它,道了声:“独孤娘娘,您就给小生解解惑吧。”
“嘻嘻。”小妖怪满意地伸出舌头尝了尝茶水,皱皱眉道:“不好喝,我还当什么好东西呢,宝贝似的藏在橱里,难怪你能跟这人称兄道弟。”
“茶你也喝了,快说,不然不饶你!”
狐狸这才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他收了你的钱,喝了你的茶。这还不算,又认了你指的人,三短全沾,还能不按你说的办事不成?”
秀才听小妖怪说的话,似懂非懂,心想这种手段真是玄而又玄,隐隐似乎牵扯到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啧啧啧,这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债不能轻欠呐。”
“行了,你有事就快点问他们吧。这几个好歹也是衙门里的人,我施这手段是有些犯忌讳的。”
顾道应声答应,朝王三问道:“知县传我有什么事你知道么?”
“兄弟,咱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就是县太爷手下一走狗。这事哥哥我还真是十分清楚。”
这也是个妙人,被独孤寻施了法竟仍不忘打马虎眼、占别人便宜。
“知道几分就说几分。”顾道把脸一板:“不要扯没用的!”
王三连忙道:“是是是,听说跟八里庄出了条人命有关。”
八里庄人命……
怪了,莫不是那老乡家里报官了?这事他不是凶手,但追究起来他是有嫌疑的。
顾道对这个时代的破案手段可是一点都不相信,到时候给自己定个罪名可就麻烦了。
‘也不对,要是来捉我的,直接下批文不就是了。何必言语模糊不清呢?’
他怎么想怎么不对,索性又把知县发的文看了一遍。
“你们是来捉我的?”
王三直摇头:“这事我也迷糊呢,县太爷只说把你请到县衙里去。别的也没多说,要说捉凶,也不是这么个流程啊。
但看兄弟你一开门又是送钱,又是斟茶递水的,我还当你是真犯什么事了呢。”
合着这货先前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进屋后反而一副倨傲的样子,竟是因为自己?!
顾道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