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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尼尔勒的苦恼

奇迹王子的侍从尼尔勒总想吃点儿苦、受点儿罪,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连老虎都不肯吃他。

晚上,奇迹王子住在山洞里,身旁是59个刚刚改过自新的强盗。次日一早,他在侍从尼尔勒的陪伴下准备上路。

奇迹王子鼓励这些“诚实的人”牢记他们的誓言,然后同他们道了别,继续他的历险。尼尔勒也从乌尔塔基姆那里得到了一匹膘肥体健的快马,洋洋得意地跨上了马背。

离开山洞前的开阔地,他们在进入那条岩壁四立的狭窄通道时,奇迹王子回首望去,只见洞门上方“贼王宝库”的字样已经涂去,换上了这样两行字:

诚实的乌尔塔基姆

快乐之家永远向宾客敞开

“这就好多了。”奇迹王子高兴地说,“不管怎么说,我的游历总算干成了一件好事。”

尼尔勒没搭腔。今天他显得格外文静,他默默无言地骑马,仿佛沉思着什么。主仆二人一声不吭地走了一段路后,奇迹王子开口了:

“跟我说说,我来这里之前,你是怎么落到这些强盗手里的,又是怎么被弄到那个金字塔顶上去的?”

“这不是个愉快的故事。”尼尔勒长叹一声,“但既然您问了,我就把它讲出来,也许能消除旅途上的烦闷。”

“我父亲是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尼尔勒开始讲道,“财产多得数不清,心地善良。我没有哪个愿望不被满足,只要他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儿地送给我。因为在我想到之前,父亲早就替我想到了。

“我母亲跟父亲没什么两样。她跟家里的女仆们总是忙着做我喜欢吃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就从没享受过饥饿带来的快乐!我的衣服全用最上等的绸缎和天鹅绒制成,做工精美,连缝衣服的线都是金丝银线。因而,我在穿着打扮方面也就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奢望。学习方面也是一样,他们任由我学习自己喜爱的课程,想去钓鱼或打猎什么的,他们也从不阻拦。因而,我根本没有理由抱怨。家里所有的仆人对我都是百依百顺:如果我想熬夜,没有人会反对;如果我想晚起,我就是一觉睡到中午,仆人们也会让房间里保持绝对安静,以免得吵到我。

“您可以想象,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应有尽有、丰衣足食的物质生活只会让人越来越感到乏味,感到气恼。尽管我也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可以让我抱怨的理由!而这正是我的苦恼所在。

“一次,我瞧见一个仆人的儿子挨了父亲一顿鞭子,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我立刻央求父亲也给我一顿鞭子,好让我死气沉沉的生活有点儿新花样。父亲从来不会拒绝我,他立刻答应了我的请求。尽管那次挨鞭子让我体会到了一点儿新鲜感,可是,因为父亲答应得太痛快了,那感受也不像预想的那样让我满意。

“情况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再强壮、再精力充沛,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我的日子实在过得太没意思了!”

说到这儿,尼尔勒已泣不成声。奇迹王子对他的处境真是感同身受,不停地低声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您这么说真是太对了。”尼尔勒对主人说,然后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

“有一天,父亲的城堡来了一位客人,谈起了他的种种遭遇。有一次他在森林里迷了路,差点儿饿死,后来遭到了强盗的抢劫,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一路挨家挨户地乞讨,可是,人们不给他吃的,也不给他提供任何帮助。总之一句话,他的经历真是太让人兴奋了,我实在嫉妒得要死。我渴望像他那样经受苦难。

“我一有机会就单独跟他在一起,向他请教:‘请告诉我,我怎样才能享受到你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在这儿,我需要的一切样样都有,我真是太不幸了!’”

“开始,客人奚落了我一顿,在他对我的蔑视里,我感受到了某种快乐。紧接着,他变得严肃起来,劝我离家出走,并到外面的世界里去闯荡一番。

“‘一旦走出你父亲的城堡,’他说,‘苦难立刻就会落到你的头上,多得简直叫你应接不暇。你会感到满意的!’”

“‘这正是我所渴望的。’我说,‘我不想得到满足!即使是那种对苦难的渴望,也不想得到满足。我所追求的是那种无法得到满足的渴望!’”

“‘无论如何,’他说,‘我劝你出去旅行。你只要一走出家门,样样事儿都跟你过不去,这么一来,你就会感到幸福的。’”

“第二天,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我走了好长一段路,饥饿引起肚子一阵阵绞痛。我刚刚感受到这么一点儿快乐,正巧有位骑士打我身旁经过,给了我一顿饭。这让我沮丧得要命,眼泪止不住扑簌簌淌下来。就在我流泪的时候,马失前蹄,一下子把我摔了个四仰八叉。我想这下可好了,我的脖子肯定摔断了。我正躺在地上暗自庆幸这场灾难的时候,不知打哪儿来了位女巫,尽管我一再拒绝,她还是给我受伤的地方涂了膏药,又揉又抹给我治疗。我立刻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很快恢复了健康。这可太让我伤心了!稍微让我欣慰的是,我的马跑了。打这以后,我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了。

“那天下午,我一脚踏进了一个蜂巢,那些没脑子的家伙并未围上来把我蜇个稀巴烂,却全被我吓跑了,没有一只有胆量飞过来蜇我一下!后来,我碰上了一只老虎,我的心一下子高兴得差点儿跳出来。‘这下好了,这只老虎肯定会让我倒大霉了!’我这样欢快地叫着,飞快地朝这头野兽冲过去。可是谁想到这只老虎原来是个胆小鬼,它跑得比我还快,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进丛林里,弄得我毫发无损!

“当然,我所有的这些失望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得着安慰,可总地来说得到的安慰太少了。晚上,我躺在光溜溜的地上,盼着能得一场重感冒。然而,这样的快乐竟然与我无缘。

“就在第二天下午,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快乐。这些强盗抓住了我。他们抢去我身上所有华贵的衣服和各种珠宝,结结实实地揍了我一顿。他们把我带回山洞,给我穿上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送到那个用木桶搭的金字塔顶上,我只要稍微一动,就会一头从那上面栽下来,利剑穿身而死。这实在太让人高兴了!直到您进洞把我解救下来之前,我一生里还从没这么快乐过呢!

“您来了之后,我就想,激怒您以得到快乐,只要我的计谋成功,肯定是我们两个打一仗。您在我耳根上的那一击真是太漂亮了。我希望在陪伴您去历险的旅途中体验到更多更大的苦难和失望。您战胜了我,让我成了您的侍从,这是一生里最让我满意的事了。”

他话音刚落,奇迹王子就转过身来,抓住了他的手。

“请接受我对你所有苦恼的同情!”奇迹王子真挚地说,“我太理解你的感受了,因为在以前的多少个世纪里,我的生活跟你的也没什么两样。”

“以前的多少个世纪?”尼尔勒简直惊讶得透不过气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尼尔勒这么一问,奇迹王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差点儿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他急忙掩饰说:

“如果一个人生活得不快活的话,他的日子不是会漫长得像过了几个世纪吗?”

“的确这样。”尼尔勒点点头,诚恳地说。接着,他请求道:“我的故事讲完了,请说说您的经历吧。”

“现在不行。”奇迹王子微笑着摇摇头,“就让你这么白白地盼望着,而我一直不讲,这样也许更让你满意。不过,我向你保证,等到我们分手的那天,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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