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覆君亡,那个帝王心心念念的她又在何方?
朝代的更迭对天下苍生来说,无非是多些饭后谈资罢了。对她而言,亦无何影响,她牵挂的不过只有他。
当那匹锦绸到他她手中时,她才意识到,那个让她心念的人,不在了。
她浑浑噩噩的从公公公手中接过白绫,问:“皇上最后没说些什么?”
公公忙言:“皇上说让您仔细瞧瞧这三尺贡织儿,希望您能原谅他。”
听罢,正轻抚白绫的玉手一顿,幡然醒悟,这、这是她舞裙的底料,他还记得她啊,他怎舍得忘她!
那时的她眼角眉梢满满盈着幸福,一如八年前的她。
八年前,她年芳十六,正值二八年华。霞音凤颜,素裙神女,皆是江南人对她的赞美。身属江南府尹嫡系外戚,却在戏楼卖唱,着实有损府上门楣。虽有家人软禁,但她人仍常常偷偷逃出。直到那日,她正翻墙外出,却不料与一名黑衣人撞个满怀。心虚的她急忙道歉,没想到反遭黑衣人的质问,这一问是她回过神来,何需在自家庭院惧一行迹诡异之人。想到此她狡黠一笑,大喊:“抓贼了,有贼……唔唔”被捂住口鼻后,她片刻便感到了窒息,也许是黑衣人感到了她的挣扎,缓缓地松开了手。正带她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空气时,黑衣人却长笑而去。“登徒子!”起伏的胸脯,涨红的脸色,还有说不出滋味的她。
两日后,他在戏楼找到了她。再见他时,心中竟漾起片片波纹,似轻抚后的娇柳。他说:她的歌声似朝霞,却比朝霞多些婉转;她的舞宛若蝴蝶,却又比蝶多了些灵性。此后的每天,他都来为她捧场,为她喝彩。她唱他便听,她舞他便看。突然有几日未来,她竟有些想念,还有隐隐的不安。
待她再见到他时,已经是五日后的夜晚。她说这是他离开前的道别,他还说待他回京料理完琐事后便向她家提亲,让她做世间最美的新娘。她眼角眉梢都是笑,低声应着。她穿上七层素锦白纱,伴着笙箫,舞霓裳,衣袂飘飞,宛若一只华美的蝶。
天意总是这世间最难以预料的事。翌日,他们竟再次相见。再相见,于牢车内外;再相见,天道殊途;再相见,划过心痕。
又是五日,举国同庆,天下大赦。她挤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凝望。万里红妆,百鸟朝凤,是世间最美的新娘,只可惜九凤帷裳下的不是她。转身离去,落寞、凄凉、还有丝丝不甘。
尘衣祭腕,誓不再舞;闭户八年,不论婚嫁。世人皆道她痴情,她一笑置之,依旧牵挂着他。
孤寂的丝竹编钟,萧瑟的国破山亡。
八年光阴似水,东流不还。今朝的她抚着那三尺白绫,像在抚着一位傲骨若仓苍的男子。
七天的素衣斋食。七日,为他服丧的七日。七日后的断壁残垣处,一袭缟素,舞出世间绝迹。腕间伤疤开裂,不知;凄冷的寒山秋景,不晓。她贪婪地舞着,舞着……终是跃下,轻盈地。脸上洋溢着幸福,她知道:他,在等她。
笙箫下,曲尽人散。
此后,世间再不会有痴情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