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千万件事叫我听了欢心。我也许是很容易满足的。
可元庆十年的春天,我却是真真正正地伤心了。
我自五岁,便常常入宫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学习一国之后该有的礼仪。世人都道太常齐公家二女儿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可谁都知道,那是因为我天生凤命。
我五岁那年,天钦监呈上一道折子,从此决定了我此生定入皇家的命运。
如果不是这“凤命”,我那平平庸庸的相貌,又有谁会怜惜呢?幸也不幸。
我合该是自信乐观的,悲春伤秋本不是我的做派。
太子殿下于我极好,我也极仰慕他,可那却是于哥哥般的欢喜。
我的意中人那,丰神俊朗,温润君子七皇子,却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郎君。
“户部尚书陆淮长女芸,贤德淑良,品貌端正,秉性纯良,年已豆蔻,适婚嫁之时,与七皇子天造地设,朕心盛悦。为成佳人之美,是以赐婚于七皇子。”
李公公一字一句,念出圣旨,声音尖锐刺耳,如刀子划过我的心头。
陆小姐极好的,极与七皇子相配。我知道此时我应该做出欢喜的样子,祝贺这对佳人,可看着他眼中满满的怜惜,我怎能不去羡慕陆小姐。
泪水溢满眼睛,旁人问我,我却只道风沙入眼。
元庆十年春的那一天,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坐在太子身边,看七皇子与陆小姐携手跨过火盆,我此生与他遥不可及了。
后来有人问于我:“娘娘,您可信命?”
我笑了笑,本想遵从本心地答道:“不信。”话到嘴边,想起我此生身不由己的命运,想起在这深宫中的每一个孤独夜晚,想起那一个个痛彻心扉的梦。
信如何?不信如何?我此生不信,却踏不出命运的旋涡,兜兜转转,始终是在这一方囚笼中困顿自我。
我明明不信命,不爱这金丝囚笼,却要时时不忘皇后礼仪,永远做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永远要以和气的笑容面对他人。
我说:“我信。”这一生我已困顿得太久了。
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脸,看因为过度思虑再也舒展不开的眉眼,我想起曾经欢快活泼的笑脸,那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再也重合不上。思及此,泪水静静流淌过脸颊。
替我梳妆的竹烟慌慌张张地跪下,不停请罪。我笑她:“无事,本宫思及往事,颇为感怀。快起来,继续替本宫梳妆,你的手艺极好,本宫极为满意。这般好,到了该出宫婚配的年纪,本宫该舍不得了。”
竹烟羞红了脸:“娘娘!娘娘若是舍不得,奴婢绝不离开,一生便陪伴在娘娘身边。”
“娘娘如今这般风光,颇得圣眷,何必怀念些不开心的,倒把妆弄花了。”
我是这后宫之主,是殿下的皇后,殿下于我极好极好,我怎可怀揣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收敛心思,我还是那个雍容端庄的皇后。
我将一切痛苦与眷恋埋入心中,安心当好一位皇后,辅佐我的夫君,我的皇帝陛下。
我好似极容易满足,可这样的人又怎能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