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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绝虽然变成了闷葫芦,脑袋瓜却一直很活络。
整整八层的寰宇阁外加附近的空地,若是每天打扫一遍,换谁都得累得瘫倒在地,林绝自然不会笨到真的全干了。
寰宇阁的藏书通常只有长天司的长老与资历较深的弟子可以借阅,每日来人不多,有时好几天没有人来。因此,寰宇阁内基本保持得十分干净,无需费力每日打扫,只有阁外满是落叶的空地才需要重点清理。
如此一来,便节省出了大量的时间。
他才刚入长天司,人生地不熟,暂时只能待在澹烟峰与寰宇阁,所以开始抽空阅读阁中的藏书,特别是寰宇阁最上面三层收藏的大量九国元能功法古籍,林绝每日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读上一本,将内容记在心中,晚上回到竹屋偷偷练习凝聚元能。
自从与战雄正面交锋落败后,林绝深知如果一直靠汲取我的元能来战斗,对付平常高手尚可,但与顶级高手对决必然不是对手。只有不断修炼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够真正强大起来。
藏书上所写的功法,林绝无法全部参透,但仅仅几日之后,他的元能力量已随着修炼猛涨。
一转眼,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一日,林绝跟离道吃过午饭,洗刷好碗筷,打算跟老头告别去寰宇阁继续看书,忽然听见不知何时来的一个年轻姑娘,正和离道在正厅聊得热火朝天。
姑娘吃吃笑道:“老祖宗,您活了快百岁了,做起饭来却连八九岁的孩子都不如,也不知道您那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看来不仅仅是林绝,这姑娘大概也被离道的厨艺折磨过。
离道得意一笑道:“瑶瑶,你有所不知,我最近的一日三餐可都是大厨标准,好吃很呢!”
姑娘显然不信,嘘声道:“老祖宗,我可不会听您的骗,您要是最近都有好吃的,那吃我做给您的糕点时,怎么像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一样呢?”
“这是因为瑶瑶你的手艺太好了呀!”
姑娘受了夸赞,笑得更开心了,“这是当然,我的手艺可是整个长天司,哪怕是整个凤霞镇的人都追不上的。”
“只怕现在不是咯!”
“怎么不是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最近都有好吃的,因为我找了一个小伙子给我做饭,帮我打扫寰宇阁,他的厨艺可不比你差。”
姑娘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您是不是又在骗我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这个人你应该见过的。”
姑娘更加惊讶了,掩不住心中好奇发问:“老祖宗,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他人在外面洗碗,我把他叫过来给你见见。”离道仰着脑袋,冲着门外叫道,“林绝,先进来一下,给你介绍个人。”
林绝一直在门外听着,觉得那姑娘的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听到离道叫他,便走了进来。
坐在正厅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用一对几乎可滴出水来的清澈双眸,惊讶地呆望着林绝,仿佛是见证了一场缘分的奇迹。
林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心潮澎湃,觉得眼前的女子像是黯淡人间的一抹亮色,奇迹般闯入了自己灰色的生命,又奇迹般让他的生命焕发出奇绝的光彩。
原来坐在他面前的女子,竟是那日在凤霞镇遇见的蓝衣女孩,或许这便是命运里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的缘分吧!
直到现在林绝仍不知道,这位美到超脱凡尘的女子,乃是长天司掌门秦召棠的爱女——秦羽瑶。
“是你!”
秦羽瑶缓缓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惊讶很快变成似水一般的柔情,嫣然一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林绝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从未想过竟会在长天司与秦羽瑶重逢。
人的一生总会遇见很多的缘分,一旦错过,或许便再无机会抓住。
自从失去所有的亲人朋友后,林绝变得害怕缘分,尤其害怕失去缘分,他相信既无获得,便不会再有失去,可是命运像是在刻意跟他开玩笑,偏偏把这份缘分又送到了他的面前。
离道看看秦羽瑶微微泛红的双颊,又看看林绝呆若木鸡的傻样,不禁露出了长辈才有的欣慰笑容。
“瑶瑶,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厨艺不比你差的人。”
秦羽瑶惊喜回头,笑盈盈道:“老祖宗,我认得他,我们在山下有过一面之缘的。”
“所以我才说你见过他呀。”
“老祖宗,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啊。”
“不光我知道,你爹也知道。”
秦羽瑶脸色瞬间变了,哼了一声,嘟了嘟嘴道:“老祖宗,您可不要跟我提他了。”
离道故作惊讶道:“怎么了,他又惹你生气了吗?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到时候我见了他,一定好好说说他,帮你出气。”
秦羽瑶喜笑颜开道:“老祖宗,还是您最疼我。”
林绝站在一旁插不上话,有些尴尬,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插话道:“老先生,我去寰宇阁打扫了。”
秦羽瑶见林绝又想走,赶忙道:“你怎么老是一见我就想跑啊?”
林绝作揖道:“我还有事,告辞了。”转身小步跑走了。
秦羽瑶望着林绝的背影,气得拱了拱鼻子,嘟嘴道:“真是个怪人!”
离道抚着胡须,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秦羽瑶道:“你生气了?”
秦羽瑶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说话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我没有。”她嘴上虽然说没有,可是她嘟着的嘴,可以挂上一个茶壶了。
离道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掏掏耳朵道:“还说没有,你都气得吼出来了,老头我的耳朵本来就不灵光,再被你吼吼,只怕是真的要聋咯!”
秦羽瑶如春雪般的双颊又一次泛红,低声赔礼道:“老祖宗,刚才是瑶瑶失礼了。”
离道故作生气,学着秦羽瑶嘟嘴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你的老祖宗了,心里只装着那小子呢!”
秦羽瑶脸变得更红了,辩解道:“老祖宗,您胡说什么呢,我……我哪有……您要是再说我,我可生气了!”
离道虽不说话,嘴却一直在明目张胆地笑着。
秦羽瑶将脑袋深深压了下去,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八卦样的离道欲言又止,又把头埋了下去。
“也不知道林绝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认真打扫寰宇阁,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没办法每天去看看。”离道装作随口一说。
“老祖宗,您说他的名字叫林绝?”秦羽瑶抬起了头来。
“对啊。”
“他是长天司新招的弟子吗,为什么会帮您打扫寰宇阁呢?”
“他本来是上山来拜师的,只可惜通过了结界,却没有通过试元石的测验,所以没能进入前院,我见自己跟他有几分缘分,便把他留了下来,帮我打扫寰宇阁,让我能够休息休息。”
“哦,怪不得,我说怎么没在新弟子里见过他。”秦羽瑶点点头,又低声喃喃道,“寰宇阁都在白天打扫,怪不得我没有碰到过他。”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老祖宗,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不陪您聊天了,我改天再过来看您。”秦羽瑶微微一笑,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离道摇头直笑,乐道:“年轻真是好啊,说什么改天来看我,恐怕你以后过来都不是想看我咯!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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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屋里跑出来后,林绝有点精神恍惚,原本过得极为熟练的飞链悬桥,差点踩空掉了下去。
秦羽瑶长得太像小兰了。当他失去小兰时,心像是被撕成了碎片,如今见到秦羽瑶,仿佛小兰又在他的生命里重生一般,怎能不叫他心潮澎湃?
好不容易到了寰宇阁,林绝强迫自己用心打扫,这才勉强把脑子里的秦羽瑶赶了出去。
当打扫到第八层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怪响,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吃东西。
莫不是寰宇阁里跑进了什么动物在啃噬阁中之物?
林绝抄起扫帚,小心翼翼地循声靠近,令他没想到的是,发出声音的竟是一个躲在角落里吃烧鸡的小胖子。
小胖子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鸡腿,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生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烧鸡差点飞了出去。
“乖乖,你丫是谁,想吓死老子吗?”
林绝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胖子一番,那货穿着仙鹤蛟龙白袍,除了身材臃肿,显得衣服不太合身之外,打扮与一般的长天司弟子别无二致。
小胖子摸摸自己受惊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也打量了林绝一番,发现他一身黑衣,与长天司弟子穿着完全不一样。
“你是新来的弟子吗?”
林绝摇头。
小胖子胖嘟嘟的脸蛋上添了几分疑惑之色,“你是哑巴吗?”
林绝又摇头。
小胖子更觉得奇怪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可以,但没必要。”
小胖子眼睛里顿时露出了几分惊奇之色,“我擦嘞,你小子还挺嚣张,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所谓。”
小胖子怔了一下,刚想开口,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被追过来了!”小胖子神色惊慌,急忙钻进了一张桌子底下,用桌布挡住了自己,不忘对林绝道,“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匆匆跑上楼来的是一个体态肥硕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仙鹤蛟龙青云袍,应该是长天司的长老。
林绝前几日曾见过他来过寰宇阁,但他不知道,此人乃是长天司的长老之一,元能七阶初境的常长安。
常长安为了找到小胖子,已经将下面的七层全找了一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
林绝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打扫。
常长安深吸了几口气,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一些,问道:“小兄弟,你可见到一个胖小子跑到这一层来吗?”
“没见到。”
常长安疲惫地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失落,喃喃道:“这小王八蛋,又偷我烧鸡吃,别让我抓到你,抓到就练你个通宵达旦。”
林绝继续打扫,像没听见常长安的叨叨似的。
常长安四下看了看,没见到小胖子,只好叹了口气,下楼离了寰宇阁,到别处找去了。
林绝靠在窗口里面,见常长安走远了,这才走到小胖子躲得桌子边,敲了敲桌板道:“他走了。”
小胖子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一脸欣喜地给林绝竖大拇指,“不错嘛,看不出来,你小子挺上道啊!”扯下一只鸡腿递给林绝,“来,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林绝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直接开吃。
“这可是我师父的烧鸡,你跟我一起吃了,你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吗?”
“我已经骗了他了,再多加一只鸡腿又有何妨?”
“你是我在长天司见到过的最嚣张的小子了。”小胖子哈哈大笑,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没嚼几下便吞了下去,“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绝。”
“哪个绝?”
“绝情绝义的绝。”
“哇哦,连名字也这么嚣张。”张恒纪拿鸡骨头指了指自己,“我叫张恒纪,永恒的恒,纪元的纪。”
“名字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这名字是谁起的,哈哈……”张恒纪得意一笑,调转了话题道,“你刚才为什么帮我?”
林绝怔了一下,放下举着鸡腿的手,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哀伤的神色。
“你偷吃烧鸡的模样,让我想到了儿时最好的朋友。”
张恒纪见林绝的神情落寞,心想肯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儿时最好的朋友,你现在和他没联系了吗?”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张恒纪知道自己多嘴,问到了林绝的伤心事,赶紧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最好的朋友在哪里呢?”在他看来,朋友是十分令人快乐的,或许林绝想想现在的朋友会变得开心起来。
果然,林绝想到了某个人,“他应该在某处山里面吧,不过我不知道今生是否能与他再相见。”
张恒纪一听,以为自己又触动了林绝的伤心事,暗骂自己嘴笨得像猪,安慰道:“没事,你见不到他,可以见我啊,以后在长天司,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绝看着他,不说话。
张恒纪略有不悦道:“你是觉得我不配当你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的朋友没几个能够长命,我不想连累你。”
“我以为什么呢?”张恒纪白了林绝一眼道,“你放心,我的命大得很,凭你连累不了我。”又扯了一只鸡翅膀递给林绝,“来再吃个鸡翅,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林绝盯着张恒纪手里的鸡翅膀呆呆出神,张恒纪见他不动,连啧了两声,才把鸡翅膀接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在接过鸡翅膀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愉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