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晨钟的郎朗清响,九位学子各自离开居住的竹楼,前往槐树下。
雨后的幸川峰少了一丝冷清,多了一抹明艳。
奇花异蕾争奇斗艳,泥土清新混杂花木幽香,耳畔还有偶尔一两声,来自远方深谷传来的鸟鸣,灌木丛中也多了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玄素行走在人群最后方,这位木讷少年一路上观察得细致,哪棵松柏最高,高处哪根枝条上,站着的那只鸟儿是黄莺还是燕雀,它在引颈高歌或是低头啄食,这些他都记在心中,想要回去一一画在纸上。
玄素不爱说话,却爱极了丹青,十七八岁已有大家笔力。从小到大他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壮景奇景,不知为何落于纸上的却寥寥无几。
一路穿行,终至先生竹楼。
今儿只上上午的课,下午先生说可以自行安排。
许长久将衣袖间的一枚淡蓝玉角揣好,满眼欣喜之意。看着落坐的秋水,打算放学后给她一个惊喜,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地心生欢喜,背上的伤也不觉着疼了。
那碧落峡的云兽虽爱捉弄他人,但心地却是善良,许长久想绕过洞穴正面,从一侧攀岩而进,千丈峭壁,也不知他得了什么失心疯,敢想这个办法自己还真敢去做。
淌过清泉,许长久顺着几根粗壮藤蔓攀爬而上,前面的路程还挺顺利,许长久身姿矫健,各种应对也老练急时,一看就是高手。
但高手遇着了雨天也会打滑,他又是赤手空拳的,山体的泥水顺着山根下流,许长久每一步已走得足够稳当了,却还是一脚踩滑从峭壁落下,一连声尖叫未完,从那云兽洞穴中,一抹白色身影跃出,在半空中驮起他带进了洞穴。
当许长久从惊魂未定下清醒过来,看见云兽那双拳头大小,好似一对蓝琉璃的眸子正对着他,眸子中的眼神完完全全是看一个弱智的神情。
许长久挠挠头,被一只灵兽鄙视了有些尴尬。
钟千俞今日不想来,而是一个人在房里修行,这也无妨本来练气便是一层层练上去,听不听这些《南华真经》当下并无影响,陈若安也就随着他去。
陈若安见九人已齐,开始讲述《南华真经》的中篇。中篇所述一些去凡之后,详情讲了魂魄归真,也是神识锤炼的过程。
一上午如此过去,众人将要散去时,陈若安留下了范云中与云君二人。原本打算今日下山游玩的郭二十八,见着陈先生带着他俩上了竹楼,在原地站了良久还是决定咬牙追上。
“秋水,等等!”许长久瞅着先走的秋水,高声喊道。
秋水却未停下步子,充耳未闻一般步入密林。
许长久连忙追上,以前常常阻挠他的周蔻不在,他抢先一步站在她前面,拦住了这个瘦瘦黑黑的女子。
秋水看着他停下了脚步,也没说话。
许长久深吸口气,从袖中献宝似地取出秋水喜欢的云兽玉角,这玉角卖相确实不俗,淡蓝玉身,冰凉外表下有奇光流动,如梦似幻。
秋水瞥了一眼玉角,最后还是说道:“许长久,男女之情终是小事,大道茫茫,不要自误。”
说完,秋水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而许长久好似脚底生了根,心底突然空出一片,那种空落落的滋味,竟让他不敢转身看秋水一眼。
小事吗?
对许长久来说可不小了。
后至的赵玉赫见着许长久一脸的失魂落魄,握着瑰丽的玉角杵在原地不动,心中也明了了几分,跟玄素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后,连忙上去轻声安慰。
“长久,没事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世间肯定有比秋水更好,更明了你心意的女子。”
“玉赫,你毛都没长齐你懂啥。”许长久突然笑道。
“走了,回去了,你看看你耳根子红成啥样了,这样不行啊玉赫。”许长久说完将玉角收好,摆摆手一个人走在前面。
密林枝叶繁茂,花开如翡,为啥就你要比其他枝桠长得突出?许长久起身跳起,折断了一条已伸展到小道上的枝桠。为啥人家都是红花,你要开个紫色,不合群,拔了!其他鸟儿都不声不语,就你一只唱得起劲,呜呜渣渣的怪惹人心烦,于是许长久捡起一块小石子,惊走了那只黄莺。
秋水你说你的,反正我许长久听不懂什么暗示,你刚才又没明说,那就不碍事的。
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喜欢一个人也是,以后大不了离你远远的,不打扰你就好了。
许长久回身轻笑,端得是一位明朗少年:“玉赫啊,赶紧跟上啊,你要我一个人走前面,好狠的心,快闷死我了都!”
赵玉赫追上,让许长久搭上他的肩膀。
竹楼里,钟千俞在一旁照着棋谱摆棋被陈若安赶了出去,小心翼翼端着棋盘刚跨出竹门,却不曾想直接撞上一坨软榻厚实的东西上,棋子散落一地。
“钟师兄,实在不好意思。”郭二十八连忙道歉,费力地蹲下肥大的身子,帮着钟千俞收拢棋子。
钟千俞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又想到刚才被陈若安带进卧房的两位少年,突然觉着这胖子人还不错。
他也知道范云中与云君两人有不小矛盾,其实也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事儿。
陈若安想出面解决估计也没啥办法,这下正主来了,说不得三人还真能握手言和,前提是郭二十八舍得下面子,云君那小子没那么多脾气。
钟千俞双手端着棋盘,朝他使劲眨眨眼以作鼓励,郭二十八不好意思挠挠头,随后轻轻敲门。
房间里,陈若安轻声询问着两人上山以来,吃住是否习惯,修行之中可有何疑难之处?
或许是有些紧张,两人皆低头沉默,后面还是云君鼓足勇气回应道:“先生,我……我们一切都好。”
陈若安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们吗?”
范云中不敢支声,云君则回答道:“知道。”
“砰砰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陈若安不用开门便知道是谁:“进来。”
郭二十八推开门,高胖的身子挡住了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他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后低头说道:“先生,是我不好,是我以前年轻气盛与云君有些口角之争,影响了大家。”
陈若安看着这位也不过十七八岁的高个子,笑着说道:“现在就不年轻了?”
郭二十八不敢接话。
一旁的云君却很惊讶郭二十八会前来认错,他认识的郭二十八一直是一个,很在乎别人对他感观之人。
云君其实倒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是有些敏感易怒。
见郭二十八先认了错,突然就觉得之前与他还有范云中的种种行为,实在是过于无聊了些,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搬几次气血练体。
“先生,也是我恶语相向在先……”云君跟着说道。
最后陈若安看向范云中,范云中眼睛看着竹板不敢与先生的眼神接触,但他也硬着头皮说道:“我不该背后别人坏话,也不该处处与云君作对。”
其实这些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各有各的脾气,少年时很容易说错一句或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两人之间便产生矛盾。
其实等再长大些,回过头来怀念这段时光,那时候你可能根本不记得因为什么而吵架,只会记得厌恶这种情绪罢了。
陈若安开怀一笑:“今日下课早,下山玩去吧,晚上可以晚些回来,但不能不回,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其中哪一个夜不归宿,后面一个月就站着听讲。”
“是,先生。”三人齐声说道,又一同向陈若安拜别。
三人走出竹楼后,阳光有些热烈刺眼。
年龄最小的云君却是最先开口说话:“郭二十八,范云中以前是我不对,太由着性子胡来,刚才竹楼里我也想清楚了,大家同门一场也是缘分,其实放下成见你们两人也是不错的。”
范云中也想明白了,拱手向云君致歉:“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云君多多海涵。”
郭二十八眯着眼睛,心里跟着这天儿似的晴朗,他笑着说道:“男人嘛,哪能没有几次吵吵闹闹,只是每天见面就互刺几句显得太小气了。再说了,我们都叫陈剑仙的弟子为先生了,怎么的也算半个道璞弟子了,整日里还为了一两句口舌之争耿耿于怀那怎么像话?
“好了,这篇就算揭过了,以后咱们六个有酒一起喝,有肉……哎,各位哥哥,你们看我这吨位能多吃两口不?”
“哈哈。”
郭二十八话说得有理也说得有趣,三人捧腹大笑,一笑泯恩仇。
“我听说山下有家迎春楼,里面的清倌儿技艺娴熟……”云君低声说道。
这还真是听说,在抱朴山的时候,无聊之时与那几个朋友闲聊时知道的。
“清倌儿有什么意思。”范云中朝着郭二十八挤眉弄眼的。
郭二十八却意味深长地说:“云君啊,要肾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