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课之前,男子六人将钟围了起来,像是见着什么奇珍异宝。
“没想到啊,钟哥儿还是深藏不露的主。”许长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他几位好友也皆是如此,半载同窗,时常练气都晦涩艰难的人,一夜之间从去凡到归真,要是别人这样说,非得挨上一顿拳打脚踢帮他醒醒白日梦,可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由不得众人不信。
连三位女子也不由得侧目,其中由秋水眉头皱得最深,沈梦之还是一脸淡漠的神情,好似除她以外外物皆与她无关,而周蔻却是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钟千俞自己也搞不清楚,他问过陈若安,陈若安说没事天赐造化那就收着,总好过你一境一境熬。
后陈若安还是没有告诉他内体异变之事,还有关于他这五境体魄,打算等钟千俞至少金丹之后再与他说。
钟千俞觉得有些好笑,十八年来不得修行,被多少大宗仙山拒之门外,如今一夜造化连破两境,他觉着没这么简单的事情,但陈若安没说他也就不问。
“好了,坐好。”陈若安说道。
陈先生发话了,众人连忙坐下。
今日陈若安讲的是道家正统《三清》,以前这些学生修为浅薄,所以讲的东西也较为浅显。
道教传承不似佛儒两教,有通俗易懂的法,也有海岳高深的道,如《中庸》一书所说:道教之法,讲究入门。
能入门中,自然高歌猛进,大道坦途,不入门者,哪怕望穿山石,也不得其法。
《三清》便是道家子弟涉及大道的第一本经文,当然其他引领门下弟子入门之法,道教传承至今也有无数法门,至于为何选择这门道经,陈若安自是有他的打算。
翻书开讲,陈若安细细地为在坐十人阐述其中道理,何为道,何为道法自然,短短两问,著《三清》的道教先贤却花了上万字,来为后辈弟子答疑解惑。
上午的课结束,也才讲完第一问,虽说只是些如空中阁楼的大道理,但却让在坐诸位明了了修士前行中,如何去体悟道的存在。
陈若安合上《三清》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端坐在蒲团之上,皆若有所思,只有赵玉赫垂头丧气。
《三清》艰深晦涩,尽管陈若安已尽力去讲解得简单明了,但对于只有半年文字基础的赵玉赫来说,还是如听天书。
先生说的每个字他都能认识,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初听还好,越往下听越是觉得头昏脑胀,但见身边的大家都有所悟,赵玉赫难免沮丧气馁。
这也是没办法之事,幸川峰算上钟千俞共有十人听学,其中八人资质不差,自然境界随时间推移也会水涨船高,而剩下的赵玉赫与钟千俞两人,破境如同搭砖,只有费力地将一块块石砖垫在脚下,高度足够他将手伸向上一层之后才能破境。
而练气至去凡高度可说是一座竹楼,而去凡至归真,归真至游方甚至不可同日而语,更莫论金丹、紫府这些逐渐涉及长生的境界,那便是坐地观天,没个尽头的。
钟千俞偶得机缘造化脱胎换骨,而赵玉赫还是半年前上山那个,凭着比之常人十倍百倍刻苦修行的孩子。
但陈若安却不能停下等他一人,而停了其他九人课业。
陈若安走了过去,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你先进去吃饭,我在这儿等你,给你再讲讲。”
赵玉赫眼眶一红,不知是因陈先生而感动,还是气自己没出息,向先生哽咽着道了句谢,低着头小跑着进了客堂。
坐在赵玉赫周边的几位男子也都睁开了眼,看着小玉赫慌忙的脚步,几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消化理解陈先生上午所讲。
陈若安返回他的蒲团,见离他最近的钟千俞,已无所事事地坐在蒲团上吹着口哨。
“想明白了,还不进去吃饭?”陈若安问道。
钟千俞朝客堂里面努了努嘴,大意是小玉赫难过着呢,我这会儿进去不好。
陈若安微笑,钟千俞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心防太厚,别人轻易进不去。
钟千俞要知道陈若安这么想,肯定会不屑一顾地说,他只是特烦别人在他眼前哭,怪难看的。
到了归真境,是不是就能正儿八经地学习道法了?钟千俞思索着想着怎样跟陈若安说说,不然光有份境界有啥意思?
不能对敌之时,只凭一声大喊,吾乃归真境修士,靠这个把人吓死吧。
而陈若安也刚好在想,该教些什么给钟千俞。
钟千俞不是剑修,单修道术神通,又白费了他这一身莫名得来的五境体魄,而走武夫之路,陈若安又给不了多少帮助,要不让他武道双修?
陈若安如此想着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等朱莽老前辈回幸川峰正好可以锤炼他的体魄,这段时间便先让他学些类似万法不侵的神通。
打定主意,陈若安回过神来,眼前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十个蒲团,他对着老槐树坐着翻书等着赵玉赫。
今日课毕,众人是收获满满,两位女子甚至连饭也不打算吃了,直接返回竹楼修行。而周蔻则是看着钟千俞走进了客堂,又看向两位同伴远去的背影,最后下定决心,还是以人是铁,饭是钢为诫。
众人坐在一桌有说有笑,只有赵玉赫有些沉默,白日里先生特意留下等他,为他重新讲解的部分仍是一知半解,下午所讲的课更是像牛听弹琴。
灰心丧气之下,赵玉赫还是拿出了纸笔,将先生所讲的内容一一摘抄了下来,打算回去琢磨琢磨。
这顿饭他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两口,就一个人推门离去,身后许长久传来的声音他也充耳不闻。
这不是个事啊,许长久眼神一扫,与几位同住竹楼的好兄弟默契一碰,也同时起身,只有郭二十八连忙扒拉着身旁两人坐下说道:“行动之前,怎么也得让人吃饱!”
云君与范云中同时望向两人之中的大胖子,一人架着一条胳膊,许长久、玄素抬腿,看样子是要将郭二十八强抬回去。
郭二十八也没挣扎,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油红的肘子、香嫩的三黄鸡、下饭一绝的辣白菜,还有一锅豆腐鲫鱼汤……
五人离开客堂后,整个堂子突然安静下来,钟千俞还有些不习惯,放下碗筷只剩下他与周蔻两人,气氛觉着有些尴尬。
于是,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那个……”
“我……”
“你先说。”
两人又同时沉默,这下钟千俞觉着更不对劲,于是他赶紧开口说道:“我吃饱了,先走了,你慢慢吃。”
“好,早些休息。”周蔻盯着自己的碗筷,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钟千俞点了点头,离开了客堂。
整座灯火通明的客堂,只剩下周蔻一人坐在那里,久久未曾离去。
而回了竹楼的五人,则是挤进了赵玉赫的房间,非要借着赵玉赫摘抄的东西来看,几人看着看着就吵了起来。
郭二十八指着许长久鼻子说道,你就是睁眼瞎说,先生这段的意思分明说的就是,大道无常却也有起脉络,修士感应大道追本溯源,也是修心之法。
你想想你刚才在客堂说的什么?真是愚不可及!
许长久自然也不甘示弱,指着纸上的下一句就反击郭二十八,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吵累了又换下一组的两人,吵至深夜众人才散去,而他们傻傻地满篇三千字,他们逐字逐句吵了个遍,还不断观察着小玉赫可有不解的神情,有的地方就多找些例子多嚷嚷几句。
夜幕深沉,赵玉赫侧躺在床上泪眼朦胧,能遇如此良师益友,此生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