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生结束的那天,巴黎下起了很大的雨。我叫金源不必来送,反正现在网络发达的很,回国也可以随时联系。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和金源走不到最后的。可至于为什么当时会答应他,我想,一个是那天周遭浪漫的氛围让我的感性占了上风,还有一个就是,我想要有安全感,或者说,我也不是那么坚强。
我本以为这段恋情会随着我回国而告吹,万万没想到,金源在我大学的最后一年,来了中国做交换生,复旦大学医学院的交换生。
听到这个消息,我惊的下巴也要掉下来了,可金源却若无其事地跟我说,叫我别自恋,是因为他想把中文学得更好。
是的,他就一脸骄傲地看着我说,看,我热爱China,就有了进入复旦的机会,羡慕吧。
可我心里明白,这一年,有更好的选择,甚至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为明年考取哈佛phd做准备。
这一年在中国做留学生的代价,他比谁都懂。可是为了想和我在一起,这个大傻子还是来了,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时刻刻成了我的全部。
当时我们的感情其实已经进入危险期。我说过,不见面,或者是异地恋,对于我这样三分钟热度的人来讲,维持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除了本身自私、害怕沉没成本太高的胆怯以外,我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其中,陈溯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会计学院研一的学生。我们偶然在同一家公司做实习,然后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眼眸明朗,善于言谈,当初实习的时候,也收到不少女孩的暗示和目光。
可他却告诉我,“小小,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如果你愿意,我就等。”
是的,他很优秀,而金源…我们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所以,我犹豫了。
尽管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一见钟情。
没料到陈溯是个执拗的主,他强行占据了我的生活。就连我想缓一缓,静一静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无动于衷。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金源去复旦,我只知道我应该好好掂量一下,计算一下回报和投入的比重——我还在犹豫的原因,一大部分是因为那段巴黎的日子。
我二十岁,也没活过几段那么美好的日子。可理智在不停地击打我:该放下了,该忘掉了,人和人之间有一段已经不错了。而且,我和金源,在网上聊天都很少,一个是我们都很忙,另一个是网上聊天看不见对方的表情,那些估摸错了的语气常常成为我们吵架的根源。
我是个感情杀手,总在不该保持理性的时候保持理性——我所会的,就是通过另一半的牺牲值来评估他爱我的程度。我总想着这样我可以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精于盘算,一旦发现爱的浓度降低我便打包走人,殊不知自己还是太年轻。
在金源告诉我他要来复旦的前一天,也就是我生日那晚,我参加了学校举办的万圣节狂欢派对。结果当我画着黑色哑光的眼影粉,装扮成哭泣的小丑,着急从寝室赶往派对现场的时候,我发现陈溯领着一群人来到了寝室楼下。
我哭笑不得,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可是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就在那个时候,我就感到了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陈溯似乎考虑事情大多都是从他的角度出发,不管是在我的考试周还拉着我一起和他吃午饭,还是每次推荐给我很多我并不是那么喜欢的电影和书籍,甚至还有现在——他总喜欢让我处于一种被控制的却又反抗不得的状态。
这很可怕,真的很可怕。现在是他追我,一般来说还会让着我。一旦我们真的谈恋爱了,那些矛盾,那些委屈,我想都不敢想。面前又忽然浮现出金源的脸,还有那天我们在巴黎吃饭的场景,还有那首乐曲,我从未听过的那首美妙的曲子。
可能决定真的是在一瞬间。
那天,我没下楼,任由陈溯一个人在楼下尴尬地唱我最爱的那首《system》。楼下的蜡烛也被摆好了,围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在没人应答的歌声里寂寞地燃烧。
我躲在寝室里抱头痛哭。对不起,陈溯,我可能真的是一个胆小鬼。我害怕失望,害怕疼痛,害怕再一次的撕裂。
第二天,我没去上课。哭泣有催眠的作用,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连室友起床我都不知道。我昏昏沉沉,打开手机,发现校园网上到处都是骂我的帖子。怪不得那些女孩,之前我都犹犹豫豫,看似要成了,忽然来了这么一招,是个人都会心疼陈溯吧。
手指下滑,虽然不想读那些骂我的话,可是还是去读了。当作是,自己惩罚自己吧。
可读着读着,忽然发现,每个帖子评论下面都有一个叫做“Y”的评论者,帮我说话,帮我回击那些谩骂,不屑甚至造谣。
关掉贴吧,打开微信,发现竟然有99+的微信留言,都是来自于金源的。
我们前两天还因为一件小事冷战,可今天…。
“小小,你肯定在哭。别哭了。”
“我都帮你骂回去了。”
“小小,你理我一下呗。你这个样子,我看到了要心疼的。”
…
“小小,我要来复旦念书了。”
我惊得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我没看错吧?他要来复旦读书了?
那天下午我连翘了三节课,连最重要的金融数据挖掘我都翘了。在飞奔往虹桥机场的路上,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金源,立刻必须马上!
无论怎么说,我拒绝了陈溯,就是选择了他。被不安全感紧紧包围的我,只想快点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投进他的怀抱,确定这个男人,他爱我。
虹桥机场照例还是那么多人,可我从未有一次这么着急地想穿过人群见到他。见到那个我差点就想放弃的男人,那个这么多天只能在网上揣摩猜测的男人,那个就在这一瞬间救活了被全校抨击的自己的男人。
我依旧记得那天是?15:38?落地的航班,我就站在接机的人群里,焦灼地四处张望。
忽然,从背后被人抱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还有熟悉的动作——双手从腰前绕过来,抓住了我冰冷的双手。
我憨笑,可是眼泪却不断地往外冒。我明白我还是想他的,而金源,也是一样。
金源,还好,还好我没放弃你。小小,也勇敢了一次,虽然之前确实和陈溯不清不楚,可现在我还是回来了。你也是,你也回来了。我们,我们,要好好的。
回学校后,我主动去找了陈溯。对于他,虽然还是心怀歉疚——听他同学说,他这几天根本没有心思学习,整个人都蔫蔫的。
我欠他一个完整的答复,我不能做逃兵。
见到陈溯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教学楼门前的长椅上喝咖啡。他买了两杯,都是我最爱的口感——香草拿铁和卡布基诺。
见到我,他苦笑开口:“随意拿,都是你爱喝的。”
我没有接受,只是想赶紧把话讲清楚。“陈溯,很抱歉之前一直让你误会。”我顿了顿,“比起一见钟情,我更加相信情有独钟。”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我说到这个份上,就不应该再问了。陈溯沉默了许久,将袋子里的两杯咖啡放下,抬起头,直视着我。
我看到他的眼里有泪花闪烁。
“小小,我承认我很自私,很多时候让你难堪,”他就这样看着我,也不避讳深深的黑眼圈和积蓄起来的泪水,“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
“为什么?”
“我不想说是因为你优秀你漂亮,我想说的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跟你一样,一样孤独,一样没有安全感。不能完全地爱人,不能严肃认真地对待生活,对待他人和自己。”
“小小,我们总是对自己的爱情,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很高,却又对自己的愚蠢而不甘心。”
我震惊在原地,觉得全身赤裸,被人从头到脚看遍的感觉让自己瑟瑟发抖。
陈溯起身,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猝不及防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告诉我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从那以后,我就在也没见过陈溯。虽然网上的谩骂和攻击还持续不断,可往常爱出风头的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
不想触景生情,我也退出了曾经和陈溯嬉戏打闹的话剧社。每晚要么去复旦,要么等金源来上财,然后拉着彼此去图书馆自习。他咀嚼他的医学,我备战我的金融考试。偶尔也会聊起梦想,聊起他在UCLA的日子,聊起那些在巴黎温暖而又惬意的午后,还有那晚——久久无法忘怀的那个晚上。
我们不再理会那些流言,也不再谈及陈溯。可我知道这会是一个雷点,金源不谈,是不想伤及我的自尊;我不谈,是害怕让我们的感情再出现裂缝。
有一次,我竟然记错了金源爱的冰激凌口味。他喜欢黑咖啡味,可我却记成了陈溯喜欢的巧克力口味。当我兴高采烈地把冰激凌递给他的时候,金源好看的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照例吃了。我后知后觉,直到撒娇地向金源要最后一口他的冰激凌吃的时候,才发现味道不对,原来是自己记错了。
可金源什么也没说。
他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以前在巴黎,我给他拿的冰激凌从不会出错。
这一年过得很平缓,很温暖,单调却又鲜艳。
只可惜,我们都太年轻,只知道专注那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