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从今日起,我将与六界为敌,你……是要来阻止我,还是同我一起来?”
沉朱闻言心头一紧,抿唇沉默片刻,道:“浮渊,你要对六界做什么,与崆峒何干,与我又何干?但……”抬起小脸,正色道,“你若是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本神决不姑息。”
望着少女苍白却决绝的神色,男子的眼里逐渐漫上谐谑的笑意:“好一个绝不姑息,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姑息法。”
沉朱忍着心口的疼痛,语气里有些肃杀之意:“放我下去!”
男子垂眼看她:“被我这般抱着,很讨厌吗?你我可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抬眸望向半空。幻域蓦然瓦解,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凤啼,那只巨大的凤凰展开羽翼,朝这里俯冲而来。他神色丝毫不变,随手将怀中少女丢给侍立一旁的知月,抬起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霎时有龙吟声响彻四方,自他体内扩散出的神力在空中凝成巨龙,飞掠的龙身在半空中划出火红的虚影。
两股神力在半空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几乎动摇人妖两界,万仞山寂幽殿上,妖皇琉光睁开瞳色极淡的眸,唤来景焱:“本座感到两股巨大的神力,在东南方向七百里处,若记得不错,那里是人妖两界的界域,可曾派人前往查探?”
景焱垂首:“禀君上,适才已有消息传回,崆峒帝君沉朱受困幻域,如今,凤皇正与挟持她的人僵持。”
妖皇轻眯双眸,评价了一句:“又是那丫头,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起身下了御座,繁复长袍拖过幽凉地板,“这六界还有何人,敢动凤皇的女人?”
景焱神情严肃地跟上他:“那股与凤皇的神力抗衡的力量,有凌驾六界之威,属下孤陋寡闻,不记得六界有这号人物。”
此话说完,却想起当年,面前的男子也是横空出世,让整个妖界在一夕臣服。至今犹记得,他轻而易举便将代表着巅峰实力的皓月枪拔起,宣告从今以后妖界再不是无主状态,那个时候,妖界不乏为妖皇的诞生喜极而泣者,却全都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们,不知妖皇之名。
“名字?”适时,男子的脸上无悲无喜,思虑片刻,方对妖界众生道,“若汝等需要这般无聊的东西,不妨唤本座琉光。”
晃神回来,听琉光淡淡道:“竟是个无名之辈吗。”
景焱默了默,陛下你好像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敛了神色问他:“陛下现在要去何处?”
对方只淡淡留下一句:“去还人情。”金光一闪,便消失在他面前。
唤作景焱的妖君扶着腰刀,朝他离开的方向垂首:“恭送陛下。”
抬眸时沉吟,还人情……吗。
百年前,那名唤作沉朱的少女的确为妖界解决了一桩麻烦,可她也因此被罚入混沌钟思过百年,自家陛下时至今日还记得这个人情,定是对她印象深刻吧。
此事对于从来记不得女人模样的陛下而言,的确不易。
幻域之内,浩瀚的神力令周围空间微微扭曲,沉朱脸色煞白,望着两股神力化为碎光,消失在空中。
浮渊将手垂下,望着男子逶迤行来。
一身干净的白衣,墨发碧簪,极简单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偏生有种清贵之感,整个人淡雅飘渺,温纯清淡,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凤眸却幽沉。目光落到少女胸前的斑斑血渍之上,眸色更加清冷。
他朝他伸出一只手,淡淡的语气:“阁下是不是,该把阿朱还给本君?”
沉朱见到凤止,黯淡的眸中立刻泛起喜色:“凤止!”抬脚欲往他那里去,却被青衣女子死死按住。
浮渊眸子转向她,眼中有不悦一闪而过,挑衅地问凤止:“你是她的什么人,我为何要将她交给你?”
说着,就抬起衣袖,只见龙焰自掌心化出,欲朝凤止打去。
沉朱神色一沉,觉察到青衣女子对自己的钳制有所放松,忙从她手下挣出,朝浮渊扑过去,试图阻拦他的动作:“浮渊,住手!”
她不知,浮渊警惕性高,最忌讳施术时有人从旁袭击,察觉到她的杀气,几乎发自本能地凝神力朝她打去,适时,他身上的封印刚解,还不能得心应手的控制,出手自然不分轻重,庞大的神力拍在她心口,当即贯穿她单薄的身体。
“阿朱!”凤止拳头立刻一紧,立刻上前。
浮渊愣了一瞬,亦慌乱地冲上去。
青衣女子冷冷看着这一幕,在浮渊将少女揽入怀中之前,眸光一闪,便横身挡在凤止面前。
凤止没有漏过她方才的表情,猜她方才多半是故意放沉朱上前,好借刀杀人,如此歹毒的心计,他怎能留她,胸中怒意翻腾,宽袖一扫,便将她重重拍开,声音冷漠到极致:“滚下去。”
女子受他一掌,立刻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呕血,经脉尽断,神力尽失。
他却再不看她一眼,越过她便朝浮渊而去,在他眼中,她不过是只蝼蚁,她的生死,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就要来到近前,却被突然腾起的龙焰挡在外围。
“浮渊,阿朱若有闪失,本君决不饶你!”脾气向来温淡的他,甚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此时,却无法克制胸中的杀意。
他竟然,再一次让她受伤,而且,还是在自己面前。
龙炎围成的仙障之内,男子将少女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手忙脚乱地捏诀为她止血,低低唤她的名字:“阿朱,阿朱……”
自少女口中却不断涌出鲜血,将他的衣袍染成深绯色。
她身上受的伤,已不是简单的诀语能够治疗,男子神色苍白将她抱紧:“蠢货,为何要冲上来,凤皇当真值得你如此奋不顾身吗?!你胆敢再吐一口血试试!”
自怀中传来少女微弱的嗓音:“大哥。”
他为她的称呼浑身重重一颤,忙道:“嗯。”
小手吃力地抬起,在虚空中胡乱抓了抓,仿佛要握住什么,虚弱道:“墨珩他,当真已经仙逝了吗?你……咳咳……是在骗我吧。”
他将她的手捉住,握紧,语调慌乱:“是,我在骗你,你可想回崆峒,我送你回去,我送你回去见他。”
少女轻轻问:“当真?”
下一刻,却又有一口血在他胸口绽放,艳若红莲,他呼吸急促,道:“自然当真,所以,回到崆峒之前,给我挺着,不许死。听到了吗?”
他可以伤她恨她折磨她,她却不能死,他不许她死。
“浮渊,把阿朱放下!”
火焰的屏障突然撤下,凝成一条火焰的巨龙,凤止沉眼望着立于龙首的男子,立刻命令。
伏在男子胸前的少女眼眸紧闭,如墨长发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
凤止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可他为破除这个幻域耗费了太多神力,而浮渊方才靠着沉朱的血解除了孤河下在他身上的封印,实力正值巅峰,此时若是硬与他纠缠,只怕,他没有胜算。
对方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凤皇,本神今日没有时间与你啰嗦,若想要回这丫头,便来雾隐山,本神随时恭候。”
见他有离去之意,被凤止重伤的女子急切唤道:“主、主人……带我……”努力撑起身子,朝他伸出一只手,“带我一起……”
那立在龙首的男子,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知月,你不该跟在我身边的,既然跟在我身边,就该守好你的本分。我不需要别有用心的女人。”声音冷漠至极,“你便与此境一起,消失吧。”
男子说罢,便御龙而上,背影冷漠,没有一丝留恋。
凤止快步追了数步,在巨大的自制力之下,强迫自己顿下脚步。骨节分明的手在身下合拢,指甲缓缓陷进肉里。
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不——”那声音有绝望,有悲伤,更多是不甘。她不甘呐。她服侍他那么多年,没有一句怨言,如今,却只换来这个下场。何其讽刺!
白衣上神转眸望向那仿佛在一瞬间失去灵魂的女子,声音里没有任何怜悯:“自作孽,不可活。”冷眼看着她,“本君挚爱的女子就这般被夺去,你说,本君的这份愤怒,该如何平息?”
女子望着那双冷澈到极致的凤眸,缓缓闭上眼睛:“恳请上神,给知月一个解脱。”
如今,她就算侥幸活下去,也是个废物。
凤止漠然地看着她:“杀你,本君怕脏了手。”
女子神色白了白,良久后,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忽然仰天大笑。是谁说的,上古神凤止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如今,还不是为了个女人,便如此失常。
虽然笑着,却有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那名少女面前,她可真如一个丧家之犬……
界域之外,白衣上神望着整座幻域分崩离析,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看来,本座来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