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默一觉到天亮,刚刚打着哈欠跨出卧房,就因眼前的一幕顿了顿。
红木桌上,蜡烛燃尽了好几根,面对面而坐的男女还是昨日装扮。男子的脸上丝毫也没有倦色,女子的眼下却隐隐发黑,双唇抿得有些紧,神情里也一片肃杀。
二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四下仿佛弥漫着硝烟阵阵,该落子的那一方,却久久没有动静。
宜默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沉朱:“那什么,你这形势不妙啊,走哪一步都是去送死。”
被她一语点破,少女的肩头轻微颤了颤,而后就听她低叹一声,仿佛对于输给面前男子一事认了命,她的脸色虽不好看,却乖乖垂下头:“穷书生,我输了。”
凤宓望着面前的姑娘,见她虽然满脸不甘心,却仍旧保持着认输的风度,倒也十分难得,正想站在长辈的角度安慰她几句,却见她撩衣起身,径自行到院中舀水洗脸,显然是不想同他说话。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边收棋盘边自言自语:“胜负心这样强,早知道该让一让她。”
宜默挠一挠乱糟糟的头发:“你们夫妻还真是好雅兴,象棋也能下一晚上。”还想跟凤宓聊两句,却听院子里沉朱唤她:“宜默,你过来!”
宜默为人不拘小节,被沉朱直呼姓名,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唐突。更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是受接济的一方,自然要表现得殷勤些。一听她召唤自己,慌忙行过去:“恩公,怎么了?”
沉朱对她的叫法不大满意:“‘恩公’二字就免了,听起来不顺耳。”
宜默忙道:“恩公说的是,只是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沉朱道:“你唤我阿朱便是。”似乎无意与她多说废话,直接问道,“你打算何时入昆仑山?”她的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不好擅自动用神识感知昆仑山白泽是否觉醒,宜默为此而来,自然比她更为关心山中的动静,问她总不会错。
宜默立刻戒备道:“怎么,阿朱姑娘也对白泽感兴趣吗?”
沉朱淡声:“那是自然。只是,白泽在昆仑山中一睡万年,如今突然觉醒,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定然不会那么简单。我怀疑此事与它的旧主明玦有关……”
听到明玦二字,宜默神色不由一变,眸中毕现的锋芒未能逃过沉朱的眼睛,沉朱却佯作未觉。
宜默转瞬将眸中情绪隐去,再看向面前少女时,目光中就多了些提防。上至九重天排得上位的大神,下至四海八荒的无名散仙,她什么样的神仙没有见过?可是这姑娘的来历,却让她无法轻易断定。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沉朱拿凉水洗完面,一边拿手绢擦手,一边迎向她的目光:“宜姑娘,我有个提议。”说这话时,脸上有种与模样不相符的老成。
宜默道:“你说。”
沉朱所表达的中心思想,无非是想与她结伴上山,会一会白泽,宜默不知她是敌是友,本来还有些踌躇,却在她表示可以再多管她几顿饭之后,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凤宓远远地将二人的对话听完,若无其事地去给花草浇水。
这几万年来,他一向把避世的态度摆得很足,仙界不敢轻易过来烦他,本族大事也全由他的辅神代理,只是太闲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闲出病来,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岂有不掺合一脚的道理。
故而,当沉朱提出和宜默一起前往昆仑山时,他也随口编了个理由,表示与她们同去的恳切愿望。
“穷书生,你从哪里冒出一位卧病在床的亲戚?还有,你说的那什么仙草当真有那般稀罕,只生长在昆仑山深处?”
面对沉朱的质疑,凤宓极为淡定:“我那远房表亲身负顽疾,多年来试过不少偏方都无结果,无奈之下也只剩下求仙这一条道了,我好歹是个读书人,寻常闲着无事替他研读了不少相关的医书。延寿草生于昆仑山中,有续命之效。”说罢添了句,“《大荒经》上这样说的。”
沉朱看向他,深漆的眸中情绪莫测。
凤宓被她盯得心虚,吞口口水,又道:“我熟知进山之路,可为你们做向导。”
沉朱刚道了声“不必”,身畔宜默就乐呵呵道:“好啊好啊,能有熟知路线的人同行,再好也不过。”
沉朱却理着衣袖:“此事也用不着他,掬个地仙问一问便是了。”
宜默正色:“白泽可是上古神兽,附近的地仙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往上凑。依我之见,还是带上凤公子比较好。”
昨日晚上,凤宓专门避开沉朱同她商量:“宜姑娘,阿朱姑娘喜欢凑热闹,若她有什么想法,还望宜姑娘能拦则拦,拦不住的话,还请让我同行,以求能够放心。”
宜默耳根软,立刻就拍胸脯答应了下来。
沉朱见二人的阵线牢不可破,已经隐约间嗅到阴谋的味道,将宜默拉到一旁,严肃问她:“你我倒都无妨,可是凤宓一个弱书生,进山之后谁保证他的安全?”
宜默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白泽觉醒定会封山,普通凡人根本进不去,”进不去的,又岂止是一个凤宓,她把这句话吞下去,道,“你的书生最多被拦在山门外,不会有什么危险。”
沉朱长眉一挑:“你既知道他进不去山门,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告诉他,也总好过他找不到仙草失望而归。”
宜默与她打哈哈:“多个人多份照应嘛,时间不早,咱们出发吧。”
沉朱狐疑地瞧了她一眼,终于妥协,对书生道:“你既要同行,那就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