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看着塑料女。
一种奇怪的熟悉与陌生,任何三四岁的孩子在这种问题上往往都会懵掉。
所以。
与其说是心心看着塑料女,不如塑料女在看着心心。
所有的故事在即将靠近终点时,回到了起点。
比的就是塑料女的意志和心心的意志。
白贝在一旁,看着塑料女,小声地说,“你为什么一直照顾心心呢?是因为你依然爱着你的那个‘妹妹’啊。”
“如果资料没错的话,心心快四岁了,你的那个妹妹也离开世界四年了。”
“你原来的计划,是你们一起照顾这个孩子的。所以,在你和你妹妹之间,你选择了让更年轻的她去选择人工受孕,但没有想到她的身体比你还弱……”
白贝是在开导吗?还是在讽刺……
“明明一开始,是你说你喜欢孩子的,结果为了孩子却害死了你最爱的妹妹。”
“如果故事重新开始,你会怎么选择呢?”
“要不,就把心心让出去好了。这样一来,你就自由了。这四年,你也没少抱怨过自己,你不是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吗?所以,不如放弃吧……”
雾草!白贝哪里是开导,简直就是攻击啊。
“人永远是这样的,总是高估了自己,想要很多东西又不曾计划过成本,也不曾思考过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在人不可控制的欲望中,是各种各样不自量力的狂热……
对不死长生的狂热;
对永夜狂欢的狂热;
对自我疼痛的狂热;
对饕餮之欲的狂热;
对口舌之欢的狂热;
对权力至上的狂热;
对金钱财富的狂热;
对酒精麻痹的狂热;
对肉体之美的狂热;
……
白贝一边说,仿佛施出“九尾之技”……
“雾草!姐姐这是不破不立吗?”屏幕那头,甘木感慨。
“所以,你真的要照顾心心吗?”白贝反问。
“所以,你会让心心成为怎样的人呢?或许,你对心心也会想对你自己一样失望吧……”白贝继续进攻。
“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好了。”白贝看了看武藏,“走,心心跟我们走……”
白贝说出这话时。
武藏感觉到一丝怪异的氛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只见塑料女一把推开白贝正要搭到心心肩上的手。
“不是的。”
塑料女说,“不是的。”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生命是什么,尤其在TQ84星球上生命意味着什么。生命,是一件物品,还是一种神迹?如果把生命当成一种物品,当那个与物有关的人离去,物品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而如果,把生命当成一种神迹呢?那你又有什么权力去逃避神迹本身呢?”
“所爱之人所爱之物,会因为所爱之人的离去,瞬间从美物变成遗物,价值也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有生命的物品,你还是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你所爱之人,况且,心心身上有1/2的基因,是她的,心心身上流着她的血……
“还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过,如果你养过猫的话,或者你救济过流浪猫的话。倘若你一直喂养的那只流浪猫死了,你会悲伤一阵子,然后你就会发现,会有新的一直流浪猫出现在你原本喂养流浪猫而搭的旧窝里……
“从心心出生,到今天……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心心,我知道那时我爱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呵,这个赛博又失真的星球上的,所剩无几的唯一痕迹……
(我爱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武藏听到这句话,哽咽了一下)
“这就是这个宇宙所有的一切,有东西消息了,就会有新的东西出现。有东西开始失去,就会有东西到来。世间便是如此。如果洞穴突然裂开,就像刚才的天空一样,就算世界末日,就算天空有了泪痕,又怎样?或许不选择慌乱地强行将其埋上也很好。原来的风吹过,新的风肯定也会吹过那里。如果接受了已经没有了,确实已经失去了,虽然仍会有些寂寞,但新的风会自动出现,这难道不是吗?这是世间的规则……
“你刚刚问的问题,我确实无法回答心心未来会怎样,但作为父母的,我是说,作为一个起码及格的父母的,或许不一定有多出色,但至少会不顾一切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孩子吧,这样的不顾一切,也是活着……对我而言,唯一活着的,与所爱之人一起的感觉,就是每天能用自己的绵薄之力……照顾好心心……
所以,心心是我的。
只见一瞬间,塑料女抓起心心的手。
白贝转过身,风吹过她的长发。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只鸟飞过。
白贝不屑地笑了。
“你还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此时此刻,武藏看着阳光下的身影,满眼闪烁泪光。
武藏脑海萦绕着塑料女那一句:
“原来的风吹过,新的风肯定也会吹过那里。如果接受了已经没有了,确实已经失去了,虽然仍会有些寂寞,但新的风会自动出现,这难道不是吗?这是世间的规则……”
所以武藏,你真的已经可以把心理的洞埋上了吗?
武藏,你的真的接受这一切了吗?
武藏回过头来,看着白贝。
白贝看着武藏。
在对望中,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审视。
白贝微微的嘴唇微微颤抖。
那些说不出的,欲言又止的话语……
“快一万年了。武藏……你还不能忘记吗?”
或者说,你还不能原谅自己吗?
又一阵风吹过。
武藏及时收回自己的情绪。
把心心交给塑料女。
他小声地对塑料女说,“你虽然是舞娘,但你果然是僧人,你比我更像僧人。”
塑料女接过心心的手,看了一眼武藏和白贝。
“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抛弃而已。”
“尤其不想我的女儿被我自己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