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秋天我又回到了大兴,大兴的房租相对便宜,在大兴的宋庄,每户人家的院里都盖了几间对外出租的房子,相对于六铺炕的地下室,这里要安静方便很多,在一个就是这儿能自己做饭,这就又省下了一笔开销,当初去六铺炕,是想要在那边开个小店,认为那一片的人流应该多,然而,在那边却举步维艰,
大兴,虽然离市中心相对较远,但交通方便,马路很宽车流顺畅,人来人往很有秩序,在这里,感觉出气儿都很舒服,还有它的绿化,环境都很好,反正我很喜欢这儿,
大兴的宋庄,离黄村地铁站也没有多远,所以这个村子里住了好多上班族,每天早上和晚上,路上都很多上班和下班回到来的人,我以前就在这儿住过,所以又回了这里,这次我住的这一家,房东比较年轻,才二十八九岁,刚结婚三年,有一个一岁的女儿,
她们住的是和我们这几间房子是隔开的,我们都在一个大院子,只是房东他家的屋子用铝合金和玻璃封闭着,只留了一道门,这样对她们一家来说比较安全,毕竟租户来自四面八方,谁都不知道谁的根底,
我们五家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住在他家南北的两边房子里,院子中间有水管,我们每家的门前都有做饭的空间,我住北边这三间挨着院门的第一间,中间那一间住着一对恋人,还没结婚,两个小年轻的都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她们在黄村开了间理发店,每天很晚很晚才回来,第二天睡到十点左右起床就又走了,
最里面住着的说是本地的一个女孩子,叫顾闯闯,有个二十六七岁吧,她身上永远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杀气,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透露出的都说敌意和冰冷,她的脸色有点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一头短发,看起来有点像男孩子,但看多了又感觉有点酷,她仿佛跟谁都保持着距离,也包括这个世界,说她酷是我认为,这个女孩子,好像与世隔绝自己在跟这个世界独处似的,
打从我见到她,就没见她笑过,她身上总有一种东西,让人不敢靠近,
听别人说她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女孩儿,家在东城区,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了大兴,也许是为了工作方便吧,不过听说她晚上兼职干代驾,代驾在大兴好像没有东城区更方便吧,谁知道呢,管她呢,她们北京人都牛哄哄的,咱就离远点就是了,
南面那三间,住着两家,一个一家四口,他家一下租了两间,她们来自河南,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那家那个男的很厉害,说是能雕龙画凤,专门修缮那些破损的寺庙呀,古建筑呀啥的,据说,我们住在一起的这几家,属他家最有钱,另一家,那个男的是东北的,女的是山东的,他俩看起来都在四十岁左右,不过看样子,像两口子又不像两口子,反正她们俩的关系看起来很奇怪,
外面的世界就有这一招好,谁也不会关心和打听你的私生活,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忙忙碌碌,管你谁和谁到底什么关系,管你是离婚还是离家出走的,只要你不是盗贼,住在一起不互相妨碍,那谁有时间关心你是谁,
我在宋庄的村口租到了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也可以说是店铺吧,租金一个月才八百块钱,我当时觉得我都幸运死了,我准备早上卖包子,晚上包子加手擀面,这里不适合中午卖,再说早上蒸包子要起很早,中间总得有个休息的时间,
我这次的开店的资金是小四借给我的,小四从十六岁就赶集摆摊卖衣服,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有钱,当然,小四付出的努力与辛苦也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在我来北京之前,我俩见了个面,她拉着我哭着说不出话来,我安慰她,
“你说你哭啥,我可是要去赚大钱了,说不清几年之后我比你还有钱呢,别哭,别哭,你要和你老公好好的,等我有钱了回来请你们两口子吃大餐,”
那天我看到了这个小店,想要租下来又害怕手里的钱不够,所以就给小四打电话求助,小四二话没说就打过来一万,小四当时真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有个小冰柜,在里面放头天拌好的肉馅,肉馅要头天晚上拌好放冷藏,第二天早上四点来钟起床在拿出来,往里面掺大葱或白菜之类的,为了节省我店里的空间,所以我把冰柜放在了我住的屋子门外,反正里面也就放肉馅,再说我的店离住的地方也不远,
我的冰柜每次打开的时候,它都要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尤其在凌晨四点左右,四周寂静的出奇,掉根头发都能听到咕咚一声,更别说“吱吱呀呀”的这一声儿了,我也知道大家都在睡觉,认为不太好,可它要想响我能怎么办,在当时我认为这种声音我解决不了,就这样,过了十几天后,那个晚上我收了摊回到我住的地方,打开院门,就看到顾闯闯两手抱着肩靠在我的屋门上,我一看心里有点纳闷,“呀,这是什么个情况?她这是要干嘛?我也没招惹她呀,”
她看到我,脸上一如往常的挂着冷若冰霜的表情的说:
“大姐,你每天出门时候你的冰柜你能不能别老让它吱呀吱呀的响呀,就因为你这冰柜我成天的睡不好觉,我每天晚上两点才回来,每次迷糊着要睡着的时候,你的冰柜就响了,这你完事是走了,可我睡不着了,我都好几天没怎么睡过觉了,开车都忽悠忽悠的,”
“嗯,好,我想想办法,以后尽量不让它响”,我敷衍了几句,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了,我朝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儿,切,还我不让它响,我又不是神仙,它自己要响我能怎么办?
然后大概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她找去了我的店里,我的小吃店就在我们住的村边,很好找,她进门的时候正好没了吃饭的客人,我自己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准备吃了饭就收拾收拾回屋呢,这时候顾闯闯带着一脸的倦容走了进来,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子身上的疲倦,眼神暗淡无光,脸上也没了往日的风采,
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里一紧,也立时没了对她的防备和成见,
她走到我的对面坐下,声音略带沙哑:“姐,我求你了,在你冰柜上抹上点油吧,在那个开门的轴上抹点你炒菜的油就行,你别在让它响了,我可是实在撑不住了”
“啊,是吗?抹点油就好了,那好好好,我一会儿回去就抹上”,
我突然有点自责,赶紧把那碗面推到她面前:“你还没吃饭吧,我刚煮的你吃吧”
顾闯闯看到那碗面,眼睛里有了光,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我赶紧说:
“吃吧,吃吧,我还有呢,我还剩了几个包子没卖完,也有剩的粥,你赶紧吃吧,”
那晚我俩在我店里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越聊话越多,后来我了解到,顾闯闯是一个内心非常柔软的女孩儿,僵硬只是她的保护色,其实,她的内心很是孤独,她的拒人千里,是多年以来自己在外闯荡,为了不给别人危害自己的机会,所以把自己锁了起来,让别人只看到了她的冷若冰霜,
这一切的形成,都跟她的经历有关系,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她爸有了新家庭,她妈赌气去了别的城市,她们家有一处三室的房子,是她爸留给她的财产,在她妈出走了之后,她就自己住在那个房子里,她们家的邻居一直窥探她家的房子,知道家里就剩下了一个孩子,就经常出各种损招吓唬她,经常在深更半夜来敲她家的门子,
顾闯闯说,那时候她就像惊弓之鸟,晚上经常不敢睡觉,也不敢在正屋里呆着,她常常手里拿把菜刀把自己关在阳台上,整晚都等着那个敲门的人,万一进她家了,她就给他拼命,那是时候,让她感到恐惧的不仅是她的邻居,还有那些看见影的小偷,匪徒之类的,总之,她那时候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
她说,她那时候就是想着,一定要守好她和妈妈的家,等妈妈回来了她就不用怕了,所以她一天天就在这样的心境下,等着熬着,这一等就是许多年,
她之所以被我冰柜的响声吵的睡不着,就是那时候对开门的声音有阴影,那个声音就仿佛在黑夜里,一个人悄悄的开门的声音,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太恐怖了,我每开次冰柜她就想起了她童年里心头的那个脚步声,想起那些年里整晚整晚恐怖而漫长的时光,
整晚……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该是怎样的折磨,我想起了我在姚远方家的整晚,从黑幕降下到天空发白,这中间的时光,一天天一年年,慢慢的摧毁了一个人内心,对世上所有美好的向往,那是地狱,是绝望,顾闯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我的罪恶感让我很是羞愧,
赶紧在冰柜的开门轴上抹了油,别说还真管用,确实不响了,
从哪之后我和顾闯闯成了很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往年交吧,我比她大十几岁,
在我俩熟悉了之后,我发现顾闯闯是个很仗义很正直的女孩子,她也是很有情趣的,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她喜欢明星,喜欢弹琴,喜欢在屋里挂好多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当然还喜欢臭美,整天在脸上捣鼓鸡蛋清呀,黄瓜什么的,
有次我收摊回来,她又靠在我门前抱着肩等着我,不过这次可不是上次那个表情了,我推开院门刚看到她,她就窜了过了,冲我眯着眼笑着说:
“姐呀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下午了,我朋友在青岛给我带回了珍珠粉,我调了点,走呀,去我屋,咱俩去敷面膜吧,”
敷面膜,我的天,我可不去,我打了个哈欠把她推开说:
“不去,我不喜欢臭美,我只追求睡觉,睡觉,我要睡觉”,
说着我就回了我屋,顺便关上门关灯睡觉,顾闯闯气得嚷嚷,“姐,你可真没劲,我都等了你一下午了,”
哎,小孩子就是爱折腾,有时间多睡会觉多好,
顾闯闯一直都不谈恋爱,我催她赶紧去谈朋友,别辜负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她说,她不相信爱情,她想一个人一辈子,
有次她问我:“姐,我要万一遇到一个有老婆的男人,但他对我很好,我想要和他发展,你会骂我吗?”
“不会的,只要有人对你好就行,至于他有没有老婆,那不是我该关心的,至于人家老婆的喜怒哀乐也不是我能照顾的到的,我只认识你,知道你心里的苦,我只想看到你快乐就够了,”,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算不算不道德,我说的就是当时心里真实的想法,如果对方婚姻不幸福,或他就是想背叛他的家庭,那就算没有顾闯闯还会有李闯闯,张闯闯,关于道德的底线,要靠自己肩上的使命和责任来成全,如果一个人想卸下这份重担,那任何人都阻挡不了他的内心,我希望的只是顾闯闯能得到别人的呵护,能给予她安全感,让她能有个港湾可以停靠,
顾闯闯听我一本正经的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姐呀,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以为我会稀罕那样的人吗?”,
哎!这个死丫头,白白的浪费了我心里这么多的感想,
后来,她身边真的出现了个男孩子,她们认识的经过,说是,那天那个男孩子喝多了叫了代驾,为他服务的就是顾闯闯,那一路好像出了很多笑话儿和误会,反正就这样两个人就认识了,那个男孩子叫刘畅,刘畅是个很阳光的人,那是死皮赖脸的稀罕闯闯呀,有事没事就来找她,每次来都会带好多好吃的,
那一阵子我很为闯闯高兴,认为她终于找到了可以依托的人,谁知道这样的日子没过一个月,她就顶不住了,这孩子居然恐婚,人家越对她好她越惆怅,整天守着我唉声叹气的,说,害怕好的东西不能长久,她害怕婚姻,认为所有人的婚后都不幸福,她害怕爱情,总觉得爱情就像夏天的花,只有几天的绚烂,
自从刘畅出现了,顾闯闯就不是那个原先的顾闯闯了,脸上没了英气,多了女孩子的红晕,眼睛没了杀气,多了凄凄惨惨的忧郁……
在后来她搬走了,搬走之前来告诉我,她要消失了,消失到刘畅找不到她的地方,后来她的电话停机了,她真的消失了,那个牛哄哄的北京女孩儿顾闯闯不知道藏去了那里,
她这一藏就是许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她,我知道她的微博叫“北京的燕子”,所以为了她,我专门下载了微博,在众多的叫“北京的燕子”,微博名里,发私信喊顾闯闯,结果几年里没有一个人回我,
我知道,网上的名字会改来改去,但我就只有这一个信息,除了这个名字就没别的了,
那是还没有微信,她也不玩QQ,我除了她的电话就只有这个微博名,其实想找到她,问问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就在我开始想要忘记她的时候,终于在一天早上我看我的微博里有消息,点进去一看,我的闯闯,我的顾闯闯在喊我大姐,因为我的微博图像是我的照片,所以她知道是我,当时我心里的激动与惊喜,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这么些年来,她的微博居然没有改了名字,
我俩加了微信,在连语音的时候都在抢着说话,说了半天谁都没说到点上,后来我们都平复了心情后,她给我讲她现在的生活,
刘畅那年还是找到了她,一直在她身边,感动和温暖着她,她们在相恋三年后结婚了,又在婚后的一年生了对双胞胎,刘畅一直很努力,开了个小公司,那个公司的名字很长,我都没搞懂是干嘛的,反正是发展的很好,挣了很多钱,她们也因此买了个大别墅,闯闯的妈也回来了,她妈妈一直在给她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