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青莲河的水位高了不少,自乌衣镇潺潺流过。岸边杨柳开始吐绿,一簇簇无主的油菜花金黄片片,芬芳弥散在空气里。一座有些年月的石桥自东向西横跨两岸。石桥下,青莲河畔,一栋两层小楼分外扎眼,墙体漆黑,不久应该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火灾。
小楼前站着两人,在谈着什么事。
“看你也是诚心要,一口价,二十万,一分钱不带少的。”说话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却早已没了稚气,一脸的世故。
“二十万?”一旁的胖子四十来岁,满脸糙肉,白眼球明显大于黑眼球的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哼哼道,“两万都嫌多!一座凶宅,又烧成这样。小子,我是看你可怜才花钱买下,你打听打听,乌衣镇除了我李二,谁还会接手买你的烂房。”
“凶宅也好,烂房也罢,我就这个价。要不您老再回去想想。大家都挺忙的,过几个月要高考了,我还要坐车回县城。”少年满脸堆笑,也不得罪人,从兜里掏出钥匙,插进了停在旁边的电瓶车,看起来是要离开。
“你等会儿,我给你加点,五万,不能再多了。”
“三十万。”青年是铁了心不退让。
“行行行,二十万就二十万。现金还是转账?”胖子的脸涨得比猪肝还红,估计气得都快憋出内伤了。不甘心呀,他李二活了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还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也怪自己大意,没将事情做在前头,导致了现在的被动局面。超市开业在即,他实在是拖不起了。老对头余四一直是他的跟屁虫。在镇里开个大型超市是他李二的创意,也是他第一个放手干的。现如今倒好,余四这个跟风的,都要先他开业了。
少年也是一愣,轮到他的眼珠子要掉落了。周身突然无比的通畅,比夏日里吃着冷饮吹着空调还快活,心想:“我嚓,就这破房,二十万还真有人要?”
少年对着手机短信又数了一遍,五个零,不会错,实打实的二十万。他突然觉得不真实起来,害怕李二胖子反悔。少年强按着内心的恐慌,跨上电瓶车要跑。
“你等会儿。“胖子叫住了他。
“干嘛?”少年心里晃得一逼。
“把你爸妈的遗像牌位带走。已经够倒霉的了,我可不想再沾晦气。你看看里面还有什么要拿的,能拿的都拿走,别到时被人说我李二欺负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少年本想回一句:“没什么可拿的,你看着处理吧。”,思忖一下还是停下了车。可不能落下不孝的恶名。
自他重生后,其实跟白痴没啥区别,所有的记忆都没了。就好像平白无故蹦到这个世上,回头一瞧,我靠,长这么大了。
据说他家以前是卖窗帘的,父母在他重生前的一个星期被火烧死了,就是眼前他卖掉的房子里。奶奶陪了他一段时光,一个月前在乡下老宅睡梦里毫无征兆的去世了。
少年一声长叹,走进小楼。小楼的位置还是不错的,虽没依山,却傍着水。朝向却不好,坐南朝北。人要住在这里,大白天都要开着灯。
小楼在一场大火之后已是面目全非,屋内一片狼藉,地上集满了厚厚的黑灰,偶尔会踩到没有烧尽的布头或者硬块之类的不知名的东西。屋内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少年想起父母的牌位摆在二楼靠北的房间,屋内的照明设备早就在大火里毁坏殆尽,他摸到楼梯口拾阶而上,一边脱下夹克,想将父母的牌位遗像放在里面包裹好带走。恍惚间见到比腰还粗的什么东西自楼梯游下来,空气里传来鸟儿扑腾的声音。
少年惊得一身冷汗,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楼道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少年舒了一口气,又感觉房门口好像有人盯着他,急忙扭头去看,有个古装的女子转进了房里,拖在地上的裙摆也一闪而逝。
少年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房子已经卖出去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已经与他无关。他将供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撸了装进夹克衫里,胡乱包了一下就下了楼。
“没有东西要拿了吧?”屋外等着的李二问道。
“没了。”少年说道,将包裹放到电瓶车的菜篮了,准备要走。
“你等会儿。”李二再次叫住了他。
“有事?”少年不解地问。
“你东西掉了。”李二说着捡起地上的一个黑布袋递给他。
父母的供桌是他和奶奶一个多月前一起过来布置的,他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布袋。
“赶紧拿去。”李二不耐烦道,“二十万我都出了,还在乎你的丁点小玩意。这房子买来就是为了拆掉的,我又不贪图里面的东西。”
少年听出了李二心里的不甘。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没人强迫他买,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钱货两清,世上没有后悔药。
“谢了李叔。”少年接过李二手里的黑布袋,说道,“祝李叔超市开业后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一直板着脸的李二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叫赵晋城是吧?听说你以前跟大姑娘家一样,见人就脸红,现在长进了!你小子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将来要是有什么困难来找叔,能帮的叔一定帮。”
赵晋城谢了李叔的好意,告辞要走。忍不住朝二楼看了一眼,直觉告诉他,有双眼睛在二楼一直没离开过他。
小楼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