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纳
“哈哈哈……”南宫龙烨龙眸烁亮,丝毫不信,“想你南宫龙痕驰骋沙场、野心勃勃,粗茶淡饭?你是在向朕……求饶吗?朕不会上你的当!”
他转眸看向叶丝丝:“朕给你三天考虑,三天之后,若你还是不说出何为乳糖真雪,便是你二人杀头问斩之日!朕……要让整个广阳城的人都看看,你南宫龙痕与王妃里通卖国的下场!”
南宫龙烨拂袖而去。
“皇兄。”南宫龙痕忽然叫住他,“皇兄,只望我死后,你可真心对待天下,勿要在执迷于什么,而因小失大……”
南宫龙烨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三日后,广阳城早已褪尽了尚味盛宴时的繁华与喧闹,取而代之的是连日阴雨,云层密布,犹如一幕穿不透的墙。
崇宁王南宫龙痕,五品尚食叶丝丝在这一天,以叛国罪被处以极刑,于南市问斩。
百姓们纷纷站在街道两侧,看着囚车自皇城方向而来。
囚车中的人,静静站着,一个好似万年不融的雪山,冷得叫人绝望,一个淡然好似雪中娇莲,若天神般神圣不可亵渎。
他们神情肃重,途径之处,原本细碎的议论声都会消失,人们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们,走向南市,通往地狱的鬼门……
他们是否冤枉,坊间流传不一,所以,没有人流泪惋惜,也没有人恶毒咒骂,一切都那么平静。
南宫龙烨亲自监斩,自然声势非凡,戒备森严。
凌那也亦在列,他面有得色,望着斩台上的一对男女。
南宫龙痕,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南宫龙烨看看天色,轻声说:“叶丝丝,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叶丝丝冷笑:“皇上,只望您……可顾全大局,不要……被一些人蒙蔽,更不要轻信敌国承诺!”
她眼角扫向凌那也,凌那也厉喝:“不识好歹!皇上,还等什么?还不即刻行刑?”
南宫龙烨缓缓站起身:“皇帝,你不要怪朕,怪只怪……”
他没说下去,南宫龙痕一笑:“皇兄,顾全大局!臣弟言尽于此!”
他说完,转头望向叶丝丝,叶丝丝亦望着他,眼眸含笑,阳光灿灿,映着眼中悠悠水雾,照见彼此满足笑容。
叶丝丝唇角上扬:“生不能同衾,死同穴!我好开心呢,如今谁都分不开我们了,对吧?”
南宫龙痕点点头:“对!来世,你还做厨娘,我却不要再做王爷。”
“行刑!”南宫龙烨不要再听他们说一个字,他心里烦乱不堪,他一直想要杀南宫龙痕,光明正大的杀他,如今他做到了,他赢了,可是……他竟然会没有报复的快感!
他转身不看,眉心纠结。
陈宁道:“皇上……”
南宫龙烨扬手:“不要说话,朕……不想听。”
陈宁住口,高喝一声:“行刑!”
南宫龙痕与叶丝丝各自闭目,他们只要记住彼此最美好的样子。
“住手!”
突然,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好像是来自天边幽幽飘来,那声音美妙动听,南宫龙痕与叶丝丝都是一惊,互看一眼,随即望过去,果然……
那声音,只属于那个女子,那个飘然若仙,不属于尘俗的女子——洛嬿姬!
死寂之时,忽然听到有人惊呼:“神、神仙!?天上有神仙?!”这一声,引得百姓纷纷抬头望去。
空中飘飞的袅娜“仙子”们,体态轻盈纤巧,形容美貌脱俗,携了剔透好似白玉雕成的“仙车”,自广阳城已是人声鼎沸的南市上空呼啸飞过。
碧空如洗,日光透彻,骤然,悠悠飘浮在半空的“仙车”落下凡尘,四名恬静带笑的白衣女子各闪一边,馥郁馨香扑鼻而来,薄透透的白丝帘中,走下一人,白衣飘渺,如云似雾,一双美似冰的眸,冷若霜雪。
“洛嬿姬!”凌那也首先呼出她的名字。
洛嬿姬缓步向着南宫龙烨与凌那也走去。
凌那也至今也忘不了在幽山时的噩梦,他心里打颤,回头道:“皇上,洛嬿姬乃幽山妖女,快,叫人杀了她。”
幽山,飘云阁!南宫龙烨怎会没有听说过。
听说阁中住着的都是仙女,得罪不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飘云阁主便就是洛嬿姬!
南宫龙烨早就知道,风丹青出自飘云阁,风丹青与南宫龙痕交情匪浅,而洛嬿姬便一定也是为了南宫龙痕而来。
不过听闻,洛嬿姬性情古怪,从不念情意,更无心无情。
她竟会管这等闲事吗?
“你就是皇上?”洛嬿姬依然故我。
陈宁喝道:“大胆!”
洛嬿姬眼神一横,望见陈宁,陈宁顿时身子一冷,竟不敢再说话。
“凌那也,上次我饶你不死,你却又再胡作非为?”洛嬿姬很少讲这么多话,凌那也有点心虚,“少废话,洛嬿姬,这里可不是幽山。”
“凌那也,你休要嚣张,你的事,咱们等下再说不迟。”洛嬿姬说完,望向南宫龙烨,“你是皇帝,我就是要来告诉你,今天,我要带走南宫龙痕和叶丝丝!”
“放肆!”南宫龙烨龙颜大怒,“洛嬿姬,你身为大邑子民,竟如此不知礼数,朕可念你无知恕你无罪,你却怎敢如此嚣张?”
“嚣张的是你!”洛嬿姬说话从来不留余地,“你为了铲除崇宁王,不惜血洗崇宁王府,连几岁的孩童都不肯放过!尚味盛宴……”
“住口!”百官在旁,百姓在下,洛嬿姬如此一说,岂不是令天下人心中生疑?
南宫龙烨胸口起伏不定,一时无语。
洛嬿姬冷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也好,省得兵戎相见,自讨苦吃。”
洛嬿姬说着,走回到南宫龙痕和叶丝丝身边,为他们解开绑缚。
“皇上,你若放走他们……可知道后果吗?”凌那也对南宫龙痕和洛嬿姬同样恨之入骨,眼看着眼中钉即将除去,他怎么可能看着机会白白溜走?
南宫龙烨握紧双拳,“凌那也!”洛嬿姬看向他,突然自袖中拿出一书锦帛,“你可认得这个?”
凌那也接过一看:“这是……这是我南秦皇上……”
“不错,上面是他亲手所书,命你速与大邑和谈,不得宣战挑衅,否则……”洛嬿姬没有说下去,那锦帛上却分明写着——否则,皇位无!
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却镇住了凌那也,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洛嬿姬。
“你……你……”凌那也几乎疯狂,“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洛嬿姬平静如常,“只是趁着你杀人放火、设计尚味盛宴之时,去了趟南秦,南秦之主,倒是明白事理,知道轻重缓急,他自然不希望他以及他心爱的妃子们全部中毒而死,比你要识时务的多了。”
“洛嬿姬,你这个卑鄙的女人。”凌那也握紧手中锦帛。
“彼此彼此!”洛嬿姬笑若霜冷,“还有,我警告你,雪雪在我幽山之上,若你想以此为由开战,我飘云阁随时奉陪!若要夺回雪雪,也请往我飘云阁去,休要与大邑牵扯!”
洛嬿姬一人承担下两国之战,说得轻描淡写。
南宫龙痕却由衷敬佩,从前他也一直以为,洛嬿姬是一个无心无情之人,甚至怨怪过她对风丹青的冷漠。
可上一次战场相救,这一次救雪雪于崇宁王府血泊,更有现在,救自己与丝丝于生死之际,可见洛嬿姬非但不是无心无情的女子,反而是大情大义之人。
凌那也再也不敢出声,南宫龙烨却突地拔出身边侍卫手中长剑,他剑指南宫龙痕:“南宫龙痕,若你今日与反贼洛嬿姬而去,朕……”
他没说下去,目光扫视南市所有围观的百姓。
南宫龙痕何其了解他,他明白,若他今日离开,便又是一桩皇家丑闻,而自己被处斩的原因,也将会被重新流传。
到时候,对于他会相当不利,恐怕今天围观的百姓,全都要死!然后他会将罪责全部推给洛嬿姬!
南宫龙痕叹息一声:“洛阁主,可否要我与皇兄单独谈谈?”
洛嬿姬微微凝眉,叶丝丝亦道:“龙痕,他恨你入骨,还有什么可谈?”
南宫龙痕安抚道:“该说的总要说清楚。”
洛嬿姬望向南宫龙烨,陈宁见形势不妙,连忙小声道:“皇上,可行。”
南宫龙烨缓缓放下剑,转身而入身后府院,南宫龙痕对于南市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他走向南宫龙烨所去方向。
叶丝丝担忧道:“龙痕……”
“放心。”南宫龙痕自信微笑。
洛嬿姬亦叫住他:“南宫龙痕,这个……给你。”
南宫龙痕接过来,展开一看,洛嬿姬道:“你把这个交给南宫龙烨,相信会对你有所帮助!”
南宫龙痕目光凝结,幽幽叹息:“好,多谢洛阁主。”
南宫龙痕走去,叶丝丝小声问洛嬿姬:“那是什么?”
洛嬿姬道:“翎嫣公主亲笔信!她说,她没脸再见他。”
叶丝丝一怔,翎嫣公主,她几乎不记得这个曾对她伤害过的人了!
这座府院,因在南市,常年无人居住,几乎荒了。
南宫龙烨提剑立在庭院中:“有什么话,快说。”
南宫龙痕望着那宝剑寒光,心中怅惘:“皇兄,你我争斗半生,不过为这大邑江山,可如今,因你我二人之争,差点令敌人有机可趁,这……该也不是皇兄所愿。”
“哼!只要能杀了你,朕……宁愿付出更多。”南宫龙烨握剑的手,更加了力。
“皇兄,我来,只想告诉你,对于皇位,我已无半点心思,更愿意带着丝丝归隐山林,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南宫龙痕说到做到。”南宫龙痕目光坚决,“但是,希望皇兄,顾全大局,不要再将我视为你心里唯一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南秦!是凌那也!”
“休要教训朕!”南宫龙烨转过身,怒目而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今日,朕放你离开,明日你便会造反,朕……没有那么傻!”
“皇兄,你血洗崇宁王府,我失去了所有,也差点失去丝丝,自从在明心殿软禁后,我其实想明白了很多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何必……何必……”南宫龙痕口吻好似经历了万种沧桑后的沉淀。
南宫龙烨却仰头大笑:“别跟朕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你南宫龙痕满腔热血、争强好战,岂是那么容易便性情大变?”
“皇兄,当你经历过一次全部失去的痛苦,便会明白了。”南宫龙痕叹息一声,“多说无益,皇兄,我只问你,当你下令处斩之后,你可曾有过报仇的快感?”
南宫龙烨心一颤,南宫龙痕继续道:“你没有,否则,你不会转过头不看。”
南宫龙烨道:“那又怎么样?”
“那证明,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恨我!”南宫龙痕边说,边向外走,“皇兄,记住,江山虽是我们南宫家的,百姓却不可滥杀,民能载舟、亦能覆舟!万万不要暗火****!”
他径直向外走去,南宫龙烨出神只有一瞬,随即举剑在南宫龙痕身后:“你不怕朕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南宫龙痕头也不回:“你不会。”
风,忽然止了。
云层渐渐散去,阳光仿佛更加刺目。
南宫龙烨有点恍惚,为什么,这一刻,他竟感觉到了放松?
难道,这半生的恨,都是错了吗?
又为什么?南宫龙痕的背影,亦是他前所未见的坦荡与落拓?
他们兄弟之间,争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的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了吗……
南宫龙痕没有再出现在南市法场,而是叫过了陈宁,要洛嬿姬带叶丝丝离开,在城郊与自己汇合。
因为,他知道,要保住南市围观百姓的命,也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只要他不出现,就可以说他是暴毙而亡……
虽然,南宫龙痕等于是被洛嬿姬公然救走,可流传于后世的史书上的,却只有,崇宁王南宫龙烨,不堪重病,暴毙,英年早逝。区区几个字而已……
后人们不会知道,这一段离奇历史。
更不会知道,那个曾征战沙场,意气风发的南宫龙痕。
大家记住的,只是一个英年早逝、无所作为的王,而已……
十四戒及饮食须知均为清代《随园食单》中记。
乳糖真雪:传说古代最早的冰激凌,做法已经失传,记于宋代。
沧海浮光、流云万里。
幽山之畔,目穷之处,云海滔滔。天上,人间,尽是凄迷云霭,空蒙旖旎。
山脚下,置有一方清幽竹舍,雅致幽静,甚是简洁。竹舍前有蔓藤榻椅,南宫龙痕躺在塌椅上,抱怨道:“还说,你要养我呢,整天都不见人。”
他明明听见叶丝丝自不远处走来,讲的故意。
叶丝丝道:“好啊,你还说要我一辈子都不受委屈呢,哼,我就说把食斋开在山脚下,你非要开到幽山上去,洛阁主心烦不说,搞的食客们每吃一次,都要千山万水的,我每上下一次也要了半条命!”
“所谓弥足珍贵,所谓物以稀为贵,懂不懂?”南宫龙痕站起身,走到叶丝丝身边,“说实在的,这盛夏酷暑,乳糖真雪可真是少不得。”
“那是当然,师祖大人他毕生就这么一门绝学。”叶丝丝笑道,“我想这时候,你那皇兄每每想起咱们,除了怄气,就是心烦这真雪到底是什么!其实啊,他想的太复杂了,真雪真雪……说白了,不就是真的冰雪吗?乳糖与冰融合了,加一些调味,就可以吃了,不过,我们以乳糖真雪闻名的幽山食斋,不知道你那皇兄会不会有一天来抄家哦。”
叶丝丝的话,令南宫龙痕收敛住笑,他望着远远天边,好像回忆起一些往事。
叶丝丝望向他,才觉失言:“好了,不要这样一幅表情嘛!有空,就去多练习练习我教你的美食。”
南宫龙痕自嘲道:“是啊,还想那些做什么?我们现在在幽山之中,做布衣百姓,何必忧国忧民?”
叶丝丝知道,他是又听说了南秦借口欲要侵犯大邑之事,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一味的转移话题,也不是办法。
叶丝丝道:“对了,一直都没问你,翎嫣公主的信都写了什么?当时,你跟皇上进庭院,你给他看了翎嫣的信吗?”
南宫龙痕笑道:“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说服他的?”叶丝丝倒是没想到,他没有用到那封信。
南宫龙痕道:“秘密。”
“喂,你不是说对我没有秘密吗?”叶丝丝撅起小嘴,“好,那……那封信一定是一封……情信咯?”
叶丝丝本是调侃,南宫龙痕却微微蹙起了眉,叶丝丝亦收住了笑,她原本想要逗他开心的。
她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轻声道:“我开玩笑呢。”
南宫龙痕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轻吻:“我知道,其实,翎嫣公主的信里,只是写到,她从没有想过要害我,她只想得到我,却没想到会带给王府灾难,她的确想让你永远消失,却也有一时心软没有杀你,当你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而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她没脸再见我,可若有一日,我需要东辽帮助,她愿意尽一切力量帮助我!”
“哦,难怪洛阁主说,如果和皇上说不通,可以给他看这个,皇上必定也会顾忌东辽。”叶丝丝点点头,“好吧,我终于知道信的内容……又不显得那么小气了!哈哈……”
她笑着挣脱出南宫龙痕怀抱,南宫龙痕追出去:“好啊,你诈我!”
“就诈你,怎么样?”叶丝丝俏皮道,“我早就想知道了!”
“那你不问?”南宫龙痕抓住她,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为什么不问?”
“怕你觉得我小气。”叶丝丝回眸,对上他深情目光。
南宫龙痕吻她的睫羽:“我喜欢你小气。”
“为什么?”叶丝丝意乱情迷,转身与他相拥。
“因为,证明你在乎我!”南宫龙痕轻吻她的唇,“嗯,桂花味儿的,果然是我的美味王妃!”
叶丝丝一怔,原本陶醉其中,被这一句说的睁开眼睛:“南宫龙痕,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哈,好好,饶命饶命!”南宫龙痕假意求饶,“我给你背昨天教我的菜好不好?开背蒜香虾,虾去头去肠开背,洗净沥干水分。把蒜瓣挤出蒜汁,调入盐、梅花酒、酸梅汁将虾腌渍一刻。锅内加少量油,放入虾煎至壳红肉熟。再把剩下的腌渍汁倒入锅中与虾一起翻炒至干,装盘即可,有没有说错啊?”
“算你聪明……”
“可不可以奖励香吻一枚啊?”
“想得美……”
竹舍外,白衣女子,衣袂胜雪,望着满屋情深爱浓,缓缓转身而去:“雪雪,先和洛姨回山上吧。”
“为什么?”雪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不要问。”
洛嬿姬轻声回答,翩然背影却落寞如雪……
自从叶丝丝与南宫龙痕住到山下,雪泡梅花酒便成了洛嬿姬最常喝的。
她时常在飘云阁,落云台前,一坐就是一天。
飘渺如幻的飘云阁,原本便是寂静的,黄昏朦胧绚丽的晚霞染尽天边,更美如人间仙境。
“阁主,萧贞梨如何处置?”一白衣女恭敬问道。
“风丹青墓前,杀!”洛嬿姬不能杀掉大宋皇帝为风丹青报仇,那是罔顾家国,不是她所为人。
她只能为风丹青完成未完成之事,虽然这事情是她交待给他的,萧贞梨几次企图造反,风丹青只身而斗,想必是极艰难的。
只是,这些年来,她一直忽略了。
到了现在,才发现,只因她一句话便可以出生入死之人,唯他而已。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
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独自站在落云台,曾几何时,风丹青最喜欢站在这里,吹一曲《冰雪吟》。
他常说:嬿姬,你如冰雪,剔透美丽。
而那时的洛嬿姬从来都对他不假辞色,却会有意无意多看镜中的自己两眼。
人人都道洛嬿姬美绝尘寰,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但风丹青的话她却相信,自那之后,才真的认为,自己或许是美的。
他偷了《雪隐秘籍》,洛嬿姬知道,他之所以那样洒脱慨然的赴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她说过,偷拿秘籍之人必须死!
可是,她却忘了告诉他,有一个人,是她愿意听他说理由,愿意对他不一样,因为他……是从小到大唯一可以叫她嬿姬的人……
她忘了告诉他,他有多重要——直到他死,他或许都不会知道隐藏在洛嬿姬冰雪心中的那一份热。
每每,站在风丹青墓前,洛嬿姬才会知道眼泪的苦涩——风丹青,你可知道,自你离开,这世上懂我之人,就再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会给一个不会笑的女人讲笑话,还讲得那样开心。
再也没有人,会陪一个不说话的女人,一坐就是一天,毫无怨言。
再也没有人,会吹箫给一个不会欣赏的女人,还陶醉其中。
这世间,不知有多少男子为洛嬿姬而倾倒,不知有多少男子不畏死活,都要一睹洛嬿姬芳容,可春去冬来,却没有人见过洛嬿姬的笑容,她永远只有一个表情。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她不会再笑了,因为,在那个人有生之年,她从没有对他笑过,那么……她的笑容更加不会留给别人!
她要留着笑,到来世……给他!
“雪雪,你会讲笑话吗?”洛嬿姬牵着雪雪的手,自雪雪和她上山,便拜她为师。
雪雪摇头:“不会!”
“曾经有一个人,很会讲笑话,可是洛姨却没有笑过。”洛嬿姬第一次带雪雪一起去祭拜风丹青,往年她都是一个人。
“洛姨不爱笑。”雪雪知道。
“明天,洛姨就教你吹箫好不好?”洛嬿姬只有与雪雪,才可以多说上两句话,这也是为什么赵楒明明就住在山下,却要雪雪住在山上的原因。
南宫龙痕和叶丝丝都知道,洛嬿姬心中的悲苦痛楚,既然她喜欢与雪雪说话,那么何乐不为?
墓碑前,山风如剧。
洛嬿姬雪白裙袂,若水似云。浓稠暮色,鲜明斑驳,落满她纤细身影,遥望远处一片烟雾朦胧的云海,终于,还是触及到她一直逃避的巨大痛楚。
天边,她仿佛看见了他的脸,悲恸到极致,唇角竟有一丝笑意,可眼泪却不经意陨落……
“洛姨,你怎么哭了?”雪雪稚嫩的声音,令洛嬿姬回神,她一身白衣飘然风里,单薄无依……
雪雪见她不说话,看看墓碑上的字,念道:“风丹青,我认识,我小时候,他常去王府。”
“嗯。”洛嬿姬转身掩去眸中清泪。
“他是爹的好朋友。”
“嗯。”
“洛姨,你很想他吗?”
“嗯。”
“那洛姨为什么不去找他?”
洛嬿姬再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