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晚上9点半,又听到李向平那个广东人在哈哈大笑。估计可怜的景阳和阿旺输给他了。大刘又在写他的博客,这似乎成了大刘在营地的主要娱乐生活。
我们每天可活动的范围其实很小:小帐篷—大帐篷—厨房。
明后天想去其他国家的营地转转,我的小帐篷里有太阳能灯,所以回到帐篷又忍不住看会儿书,听些蓝调的音乐。
小奇估计好点了,这会儿他和刚从牌桌上凯旋的李向平忙着拍月色和各国营地那一大片红、蓝泛着灯光的帐篷,还听到一个国际队在放音乐,好热闹,估计是个派对。
我的热水袋在脚下洋溢着温暖,远近音乐所创造的情境,忽然让人想起三里屯的酒吧一条街。我的小帐篷就是我山上的家,应有尽有的感觉,幸福!甚至音响都是环绕立体声的布置。这里是海拔6400米,一定要对自己特别特别的好,什么都不能含糊——明天如果还是原地适应,应该考虑做个面膜了。
早起竟然不太舒服,也说不出怎么个不舒服,好像有点憋得慌。应该是高山反应,血氧的确不高,才70多,心律90多。
我把音响打开听了会儿音乐,帐篷很亮了,但不是太阳直射的感觉,知道外面是多云的天气。
我很喜欢我这个黄帐篷。如果到高山上,这个帐篷有时得四到六人用,我现在半边用来睡觉,半边用来放东西。
旺加队长说希望我们明天全体上7028米住,后天上7500米,下来后可能的话ABC待机,要是赶上好天气周期就直接攻顶,不下撤休整了。
听起来是个很令人振奋的消息,但各人的反应很不一样。经验老到且登过一回珠峰的大刘希望还是照原计划,甚至想在21号左右的好天气周期登顶。状态不错的李向平希望在15号左右登顶,看来平时天天背着大包跑山训练的家伙就是不一样。
但对于下不下去休整,大家都有些吃不定。徐江雷适应得不好,反应含糊;阿南的反应是不想上下拉练适应,也不想下撤休整;我反正一直有畏难情绪。最后大家一致让我当代表去给队长打个电话,请教他的意见。我在用铱星电话和队长通话前,又先很负责地去范范的帐篷问他的意见,还在睡懒觉的他,迷迷糊糊中的反应,意思竟然是怎么样都可以。
我把每个人的意见都向队长做了汇报,刚说到我可能也被安排明天上,队长就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能行吗?徐江雷能行吗?……”
当时队长那边信号不好,他刚答应下午和旺加队长通个电话,就没信号了。
我、小奇回到大帐篷向大家汇报通话结果,大刘的意见就是听队长的,不过大刘说得也对,队长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真是很了解。
大刘是队长的铁哥们儿,他俩在2003年那个非典期间著名的珠峰攀登中就合作过。只是那一次大刘最后上到8300米就下撤了,很遗憾,于是才又有了这一次。好在旺加队长早上也说他也打算下午和队长商量一下。
我只觉得旺加队长是那么好的人,这么大年纪了,已经在山上呆了那么长时间,要是让他因为我这个笨蛋要在山上继续多呆,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我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畏难情绪。再加上现在自我感觉状态还行,觉得要上似乎也可以。算了,还是让队长他们商量去吧,我把每个人的意见都转达到了也就是了。
早饭后,旺加教练叫上我还有强巴出去走走——因为就我是最后上来的。
费了半天劲,在强巴的帮助下,才把景阳给我的新的La Sportiva高山靴调试合适,终于穿上了脚。我们三人出发,往上朝雪线方向走去。
全是岩石坡,很硬的高山靴,非常难走,又是新鞋,走得好辛苦。
其实就二十分钟的路,中途旺加队长还停下来两次,耐心地帮我调试了内靴和外靴的松紧。他像哄小孩似的对我说,今天这趟就是出来试靴子的,合脚了就OK。
试鞋的过程中,被那个日本老头老太队超过了。我站起来跟着他们的节奏走,鞋子也合脚了,走的感觉也还好。我就对旺加队长说这个节奏好。因为之前他的节奏虽然我勉强也跟得上,但对我来说可能太快了点——不过我没好意思说。
他说照我这个速度,第一次上北坳估计得五小时,也不错了。登山不怕慢,就怕站,要学会保持体力。
走到雪线,旺加教练就说可以返回了。他叫我下次别戴口罩,用脖套。他担心口罩湿了,在脸上结冰,影响呼吸,而脖套如果湿了可以转到边上。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老登山家就是经验多。
回来又经过火炬队的营地,他们就剩二十几个主力在山上,都围在帐篷外下一种藏式的棋,好像就是两只狼、十七只羊的那种。我们高兴地招呼,接着我就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屁墩儿,然后被一大帮人笑着架进了他们的球型大帐篷。
他们这些人可全是高手,由藏队的高手以及尼玛学校一期的尖子队员组成。现在他们在等天气,一旦天气好就立刻冲顶,试燃火炬,完成任务——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我们在奥运火炬队喝茶的工夫,罗教练也回来了,他现在是这帮人里唯一的少数民族——汉族了。
喝完茶回到我们营地,正好开饭。饭后,罗教练和景阳又跑来打牌了。在山上,等待的日子里,大家就是这么来回串门的。
强巴去把那个已经实在无法蹲着使用的厕所清理了一下,让我好感谢。看到“焕然一新”的厕所,我当即宣布其中一个是女厕所,只准我和范范用。
我不知明天的行动,最后会是什么决定,就回帐篷去做准备。7028米、7500米的东西来回试。正试着,扎西平措又来了,他是我当年攀登慕士塔格的向导,曾经很辛苦地扶着我从顶峰回到C3,也是四次登顶珠峰的。
平措不像我登卓奥友峰的向导大普布顿珠那样人高马大,但也是很敬业的小伙子。他这次在央视报道组,但没有登顶的机会。所以专门来告诉我,过几天他的任务结束后,有可能陪我登顶,他很高兴,谢谢我。天呐,真不知该谁谢谢谁。
好嘛,再加上我的夏尔巴向导次仁,我这次要是不登顶,真对不起大家了。本来以为我只能掺和一下的了,没想到真的要去登顶。
又过了一会儿,旺加队长告诉我商量的结果:我刚上来,徐江雷状态不好,明天都不用上了。至于阿南和范范,尊重他们个人的意见。
结果范范刚从7028米下来,自然也不用上了。阿南已经呆了一周,他必须上。
罗教练听到了,笑着说,毕竟你们是商业队呀,上不上还要商量。他们队是争先恐后地都要上,不一样呀。
晚餐后,打牌的打牌,看电影的看电影,我们海阔天空地聊天。
晚上10点半,大家都散了。
我的帐篷内有太阳能灯,听着音乐,写日记写到11点半。不太冷,外面天上有星星。
看到星星,想起天气,真不知是瑞士的天气预报[7]准还是我们西藏气象局的准,前者说好天气周期要到了,后者却说明后天开始有风。
今天天气奇好!
真可谓万里无云,由于阳光光线过强,帐篷外根本就睁不开眼。
按计划,大刘、李向平、阿南今天上7028米,明天去7500米。
午饭后,大刘、李向平陆续出发了,阿南穿好了衣服却又没去。
今天实在太温暖,不戴帽子,就穿件抓绒衣在室外晒太阳,一点不冷。好多协作小伙子和老外都光着膀子在营地走来走去。
想想我们中央气象台的预报真是好笑,非说这两天有风。火炬队原定5号去登顶的,结果这么好的天气还在待命,他们的队员个个都不耐烦了,天天到我们营地来泡着。他们笑说,不知上级领导要他们等到什么样的比这更好的天气。哈哈,藏人大多很幽默。
还听说有人在5800米出状况了,从上午10点开始,就一直在安排从C1往下抬人的事,但直到晚饭还没能下到BC。好像队长、次落他们都上去了,我们也在ABC跟着担心。
今天之所以有那么多信息,是因为今天我们基地电台刚装好,效果非常棒。而山上各家电台都是可以互相收到信息的,一呼百应。从电台里还听到,今天西藏第一书记也到大本营慰问火炬队去了。
今天还收到了上来探营的“两个塘”从BC带上来的东西,防晒霜、化妆品、护腰等,还和他用电台通了会儿话,得知建筑师王晖也在BC了,可他这次高原反应严重,大家都笑说因为他带了女朋友。他们明天下去,离开大本营,这次大家见不着了。
按照旺加队长的安排,我、徐江雷、小奇被分在一起,明天去7028米适应,还有范范,他明天要住在7028米,后天去7500米适应。范范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人又年轻,当然争取去A组。而我们三个可能就当天下来,也许未必去到7028米,目的是节省体力,获得适应。
天气原因,今天我昏昏欲睡,把睡袋、被子搭在帐篷顶上,人就躺在帐篷内迷糊着了。前后帐篷门都开着通风。傍晚时外面下雪了,范范过来帮我收被子,我才发现自己有点着凉。
然后我和范范、小奇躲在小帐篷门口吃了范范一大堆零食,什么鸭舌、鸭掌的,又吃了肖梦萍带上来的豆腐干,边吃边乐,因为山上的物资有限嘛!
结果晚饭时我们三人都吃不下了,旺加队长问我们是不是不舒服。我们也只好偷着笑了。
天气不知怎么越来越冷,我们让阿三早早地点了煤气烤炉,大家围着烤火。一会儿,火炬队的罗教练、景阳又来打牌,我方徐江雷奋勇参战,可怜的他已经借了我很多钱了。他们的大总管薛云和大普布也来了,可惜大普布这次没有机会和我一起攻顶了,火炬队不同意。
大普布不像他的队友,他很老实,旺堆、扎西、阿次、阿旺他们则活泼淘气得多。我们围着烤火聊天,说到什么事,如果怕被骗了,只要回身问问大普布,他总据实回答,很有意思。
足足烤了一小时的火,才觉得自己从里到外暖和起来,人也有了些精神。
9点半的时候我先回帐篷捂着去了,写了会儿日记,准备睡觉。
早起吃了两碗粥、四个包子。饭后,徐江雷先出发了。
今天范范本来也要上,但他忽然痔疮发作了。男生登山就这个麻烦,经常听说有人发痔疮了,很麻烦。可怜的他还想今明两天完成7500米的第二阶段适应,想加入到A组里呢。
最后是我、强巴、罗布、旺加队长和小奇上去,11点多我们才一起出发。
天好热,一丝风都没有,太阳晒着地上的雪反着光,摄像罗布大叫要穿短袖,可看看人家旺加队长,竟然一直抓绒衣加冲锋衣,登山家就是不一样。
我的新鞋在到达雪线前还是很较劲的,经过火炬队时,看见他们又在下那种棋,个个无聊得很,放着这么好的天气,他们却不能作为,当然很郁闷。
到了雪线,这一带有很多大蓝塑料桶,上面带着锁。各队都有,里面装的是队员的冰爪、安全带什么的。我们要再往上,都得在这儿穿冰爪、上安全带。[8]
旺加队长和我说要开开小奇的玩笑。于是走到小奇跟前,一本正经地对小奇说他不能上7028米了。结果可怜的小奇真信了,特别失落,很无助地看着我,我也假装不理他,就见他蔫蔫儿地表示同意,换冰爪时,旺加队长还继续和他开玩笑,可怜的小奇是硬着头皮换上的。后来才慢慢意识到,大家是在和他开玩笑。
雪线向上,到6600米处,是一个长长的缓坡,这种路我走不快,小奇倒跑前跑后给我们照相。
天哪,太晒了!像在一个大烤箱里,眼镜根本不敢摘下。
6600米到7028米之间,就是一个冰壁,有400米高,坡度有30、40度,挺陡的,一下子耸立在面前,你甚至可以一眼看到顶端7028米的各国营地。冰壁拉有路绳,全程得用上升器。
这种路我不怵,只要调整好呼吸,速度一点也不慢,我怕的是缓坡。
果真,之前出发的徐江雷,原先看他很远,但一上冰壁大坡,他就越来越近,直到我看他动也不动地躺倒在雪坡上。小奇之前走平路很快,这会儿也傻了,脖子上的相机来回晃着,把他撞得很狼狈。
我在后面,感觉倒很好。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于这样的坡我并不陌生,2006年登南极的文森峰时,C2—C3营地之间也要上一个叫“头墙”的大壁,和这个非常相似,也是400米,那次我还负重20公斤,很有成就感。也就是那次,向导托德教过我呼吸法,之后就再也不怕陡坡了,反而觉得陡坡好,路线短,上升速度快。但大部分人不会调整呼吸,都很害怕,一乱就全完了。
这也是我去年登卓奥友,C1—C2走得不错的原因,上升、下降这样的技术操作我都不怕。
我们的速度还可以,先后超过了几个老外。
路上遇到我的夏尔巴向导次仁,他们昨天安排他上去送氧气,背着六瓶氧气当天到7790米,今天上8300米放下,当即就返回我们ABC营地。小伙子太酷了,轻松极了,喝了我们的水,向下一路跑去。旺加望着他的背影对他大加赞赏,说他就像在拉萨逛街似的。我也很得意,因为那是我的向导。
我其实倒并没觉得累,但旺加队长很认真,真的只让我们走了四个小时就准备下撤。这时离7028米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冰坡的四分之三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