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各种气象预报公认的坏天气周期。
今天我们下撤,从ABC回BC。
这几天不少人上上下下,多是利用坏天气周期做适应训练的。早起营地周围都是雪,帐篷上也是,我的帐篷后门都被压塌了,是扎西平措帮我修好的。
据说火炬队今天从BC撤往拉萨。到目前为止,完成登顶的队还不太多,但前些天有个俄罗斯的小队伍趁罗塞尔队的夏尔巴向导上去修路,蹭着人家的营地登顶了——听说常有这种小队,自己不建营,不修路,蹭别人的物资、装备、氧气登山。
今天阿南不下去,他反正是打定主意就在这儿等着了。
A组的大刘、李向平、范范也从BC往上走,想等18号左右的好天气。他们由旺加队长带队,今天到5800米的营地,明天到ABC待机。
我们出发的时候,天还在下雪,看不见顶峰。我们是沿着冰川中碛走的,冰岩混合的小道上下过雪,湿滑,开始时我的速度不快。
徐江雷和小奇仍然早出发一会儿,但大家会合后,我一直老实地走在最后。还是咳嗽,但能控制得多了。
沿着小河谷,一阵阵的风,两面的冰川很漂亮,和之前不太一样,因为阴雪,所以著名的冰塔林地带全覆盖着雪,一整片就像一个个毛烘烘的大雪糕。走着走着没雪了,光剩碎岩石路,我便越走越快,很快就超过大家,赶上最前面的次仁和队长他们,到了5800米的营地。
进了正在撤营的火炬队中间营地厨房帐篷里坐了一会儿,喝了点水,就继续往大本营下撤。
看来昨夜恢复得很好,后来的一路竟然越走越快。
戴着耳机听着mp3,在5400米下面一点的一个休息地,遇到往上走的A组大刘他们,欢聚了一会儿,队长和旺加交换了些信息,其加也派人来送上甜茶,我们喝完后分头上路。
快到营地时,远远地就见其加开个吉普来山口接我们。这时不到下午4点,我们走了五个多小时,还是挺顺利的。到了营地大帐篷,竟然迎出来好多人,有我们苹果基金会的十一郎,有新疆队的侍主席,还有户外杂志的名记马德民,等等。其中竟然还有人扛着架摄像机拍我们,哦,那是湖南来的媒体,他们是冲徐江雷来的,可是徐江雷还没到,估计还得40分钟。
大家聊了一会儿,我就回帐篷收拾东西。因为一路上就在和小奇商量,下去后直接到扎西宗去腐败,小奇已经和扎西宗那家川菜馆的老板娘打过电话,让他们把鸡炖上,再去钓鱼——真是太期待了!
我不太喜欢大本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总是大风呼啦啦的,尤其我那两室一厅的帐篷,到处漏风。也许一到坏天气周期我们就下来了,而在6400米时都是好天气周期,搞得我感觉6400米比5100米还舒服。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都笑我,说我实在是因为高山适应太好的缘故。
帐篷内进了不少土,让我很不舒服。所以赶紧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和十一郎、小奇匆忙告别大家,坐上次丹罗布的车下山了。
哦,在西藏和我多年合作的次仁师傅,也跟着十一郎上山了,不过他们还是安排我们坐次丹师傅的车,是因为他对扎西宗很熟吧。
路还是不好走,颠。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扎西宗,在斑巴旅馆放下东西后,我们就直奔对面的川菜小馆。老板夫妇已炖好了鸡,我们又去对面的菜店选了些菜,直接让她们提过来做。
住在藏人家里,对门的川妇是我的厨娘,边上就是菜店,想吃什么就直接往筐里挑去——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住扎西宗的原因,有家的感觉,而且离哪儿都很近!
下撤休整时各人选择不同,有人去聂拉木、老定日、樟木、协格尔,甚至日喀则,而我就喜欢扎西宗。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法洗澡,明天去老定日泡个温泉就回来好了。
晚餐的丰盛让我们胃口大开,吃着吃着我才想起往家里发短信。张宝全在柿子林卡,忙着招待客人,贝贝多多也在,两个孩子很开心,争着和我讲电话,问我到了多高,什么时候上,问得竟然挺专业。看来我不在家,大家也都挺好的。
电话是他们打过来的。很奇怪,我每次出来后就不太爱和家人通电话,但肯定不是因为不想念他们。
吃得很舒服,回到旅店,又坐着聊天喝茶。
最后我们三人选了个天井中间的房间,窗朝内天井。内庭安静,扎西宗的狗是出名的,简直是万犬齐吠的阵势,所以我们不敢住街边的房间。晚上10点半左右,队长处理完山上的事,也到了扎西宗,刚好我们四个人一间。
昨晚睡得真香。幸福是对比出来的:这里温暖,没有大风,睡的是床,不是地,有12瓦的太阳能小电灯,厕所是四边封闭的,有门,屁股不冷,厕纸不会满天飞,哈哈。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去老定日洗个澡。小奇、队长先起床,他俩竟然去吃了鸡汤面,然后是次丹罗布、次仁师傅去吃了饭,最后是我和十一郎。老板娘的小店就像我们家的厨房,好自在。饭后整了个小包就出发了。
珠峰到老定日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来路,翻过加乌拉山110公里到318国道;一条是经过离珠峰大本营20公里的路口,到老定日70公里;再就是从我们住的扎西宗到老定日,也是70公里。外国团队进来,多半走的是后面这两条路。
从扎西宗往老定日的路是沿着山谷自然形成的,不翻大山。一路上经过许多小村庄,正是春耕时节,农人到处都在耕田播种、灌溉,最原始的方式,全家老小都出动,耕牛也都被打扮得很漂亮。
每当有车经过,男女老幼都会放下手中的活,满心喜悦地笑望着我们,挥着手,孩子们则冲过来。
真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真的都一模一样,真诚、友好,真让人感动,这在别处是看不到的——或者说就是不一样的!
其实相比较于登山,我更喜欢在西藏四处游走,就像这样,只要简单经过,就会看到很多东西。
车上有四人真不寂寞,除了队长上车就照老习惯仰面睡觉外,我们几个哇啦哇啦一路聊天。三个小时就到了318国道,快到老定日了。这里可以同时看到喜马拉雅山脉的好几座山峰,珠峰、卓奥友等同时出现在眼前,真是很漂亮的地方。
老定日县城还是老样子。我们到了哈呼旅馆,2006年登卓奥友的时候老住在这里,小餐厅以非常快的速度端上了饭菜。旁边还有一桌西班牙人,也是从珠峰下来休整的。
饭后懒洋洋地在老定日大街上溜达,队长忽然想修修他的脸。因为队长满脸大胡子,在山里已经两个月,实在有些面目全非了。于是我们找到唯一的一家也是四川夫妇开的理发兼洗衣的小店,把队长给好好修理了一番。
呼,看上去好极了,他本人及我们大家都满意,付了10元钱。这家小店的店主夫妇来了才一年多,做的主要是旁边一个边防连和一个边防派出所的生意,我注意到他们挂在屋梁上的那些洗净的衣服多半都是军装。
理完发,去12公里外的参木达村洗温泉。温泉规模不大,除了一间单独小屋有个小池外,只有一个露天大池,周围是更衣的小屋——典型的藏地温泉洗浴方式。
已经有一帮人在外面大池里洗,听说是县里来的,已经洗了15天了,这会儿他们正醉醺醺地打做一团,还有的在打牌。
在西藏洗浴,多是男女不分的,大家都很自然,所以,当你走近大池,一个男人光着屁股在你面前忽然钻出水面,你可千万别被吓一跳,那是正常的。十一郎帮忙买了块香皂,我就进去小屋了。
玻璃顶已经灰得看不见天了,沿着粗糙的栏杆向下,还挺深,能有2米。地下有几个泉眼在向上冒着热水,粗糙的瓷砖简单铺过,有一个大铸铁管子,水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和着污垢溢出去。简单、科学、自然、合理。挺好!
试试水温合适,我就迫不及待开始自己幸福的清洁过程:洗头、洗澡、洗衣服,原来水是可以这样全方位使用的——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月没水用了的。这会儿一个人坐拥一大池水,恨不得帮他们把这房子都洗了!总之就是不想出去了,洗澡的感觉真好。这会儿如果再睡一会儿,做个按摩就好了,呵呵。
从小窗看去外面,经幡上的小旗都在剧烈地抖动,变天了。
以为自己在水里呆了很久,可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小奇竟然还在外面的大池里坐着搓泥,已经搓得红通通了。十一郎穿戴整齐地在岸上溜达,没见到队长。
终于洗完出来上了车,才发现其实这个小高地上还有许多大小泉眼未被利用,到处冒着热气热水,很有趣。次丹师傅说,他就在外面这个泉眼洗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所以啦,到西藏一定要带上你最好看的三点式泳衣,因为西藏温泉太多了,野的更多。
洗完澡回到理发小店捡回队长落下的帽子,往回返。队长真要命,什么都丢。
又经过三个小时,70公里的路程,我们回到扎西宗村。想想这么洗个澡,洗的成本也真够高的,但是太物有所值了,尽管代价很大,但是那种享受绝对不是北京能有的。真的太幸福了!
路上有信号的地方,小奇给川菜店的老板娘打了一个电话,安排她先炖上一只鸡,所以我们回来一坐下就上来了一大盆鸡汤。这就真的是家的感觉,日后我一定会怀念这里的生活的。
忽然有些想念小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了,他俩去拉萨半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早起仍在回味昨天那个澡的幸福。
我们10点多才起,但6点多可怜的队长就被次丹师傅叫起走了,他得上山安排撤营的事情。
今早我们全体鸡汤面。
今天全天的任务就是写日记。
老板的大女儿挺能干,带着两个亲戚把小店打理得还可以,只是太害羞,不太敢招呼人。
今天小店里的客人非常多,快中午时就人来人往的,有好几拨外国游客,先是北欧人,像是瑞典的,又来了一批像是德国的,接着是美国的。
发现他们的团队纪律不错,点的餐都一样,第一队都是炒饭,第二队都是藏面,第三队都是土豆,而且这么一大厅人,喝汤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小村基本上是通往珠峰的必经之路,小店门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我写日记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因为室内暗,而街上阳光强烈,逆着光进出的每个人都是剪影,我就坐在这儿看着门口的变化:小孩儿,狗,一个藏人骑着马儿过去,一群老外……像看电影,没有声音,感觉很遥远。这就是这个小村热闹但也宁静的下午。
我的午餐就从简了,一直没挪窝,看人家老外吃炒饭就要份炒饭,他们吃藏面我也跟着吃碗藏面,他们吃土豆也跟着再来盘土豆。
时间在这里流淌的速度是和北京不一样的,尽管也是二十四小时一天,但真的是不一样的感受。
太阳要西沉了,我们一直没等到队长,却看到那辆在大本营值班的中国移动的大通讯车从门前开过,也下山去了。
赶紧试了试队长的手机,通了,却没人接。直到快九点,队长、次丹师傅回来了,听说中国移动在山上留了个临时机站,功率不大,但至少勉强能用。
晚餐依旧丰盛,我们喝了点啤酒,看着电视聊天。
扎西宗的日子!
早起洗漱、早餐;上午写日记、聊天、午餐;下午写日记、看书、晚餐、睡觉。日子就可以这样简单地过。
今天小店没什么客人,但有一件大事:老板和老板娘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车东西。
老板娘看见我,“嘿”的一声就从后面狠狠拍了我一巴掌,然后就滔滔不绝地,不管我听得懂听不懂地,比手画脚地让我知道,她去了拉萨15天,买了8万元的东西,她要改造房子。拉萨不好,人实在太多了,太闹了,太乱了,太热了等等,总之,很不舒服。她终于回来了,结论是还是扎西宗好。
就是,我也和她有同感,还是扎西宗好,既热闹又安静。
他们两口子回家的感觉真好,看着他们全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感觉好亲切。连我都觉得在这儿有家的感觉,尤其是他们归来的时候。
好在上午没什么客人,他们很多亲朋都来帮忙卸车:卡垫、褥子、地毯、各种装饰品,好丰富。
我在写日记,小奇、十一郎用电脑上网,队长听mp3看书,日子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屋外天阴,风大了起来。队长和山上保持着联络,据说新疆队已到8300米,今夜明晨攻顶,但愿有个好天气。
这两天陆续有许多支队伍开始攻顶了,还有一支意大利的无氧[1]队伍好像也定在今天。
下午传来消息,今天有15人登顶成功,好几个国家的。我们队的A组可能定了和罗塞尔一队同时在21号登顶;我们B组,按队长的主张,19日上山,20日到ABC,登顶日期大概排在27号左右。
还有一个好情况,我昨晚来例假了,很准时!看来一切顺利,是好兆头。
十一郎买了好多铅笔,见小孩就发,结果满大街都听得小孩在喊:“嘎玛顿珠,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