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山做飞机赶到B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值三月,阴冷的风直击骨头,却依旧没做停歇,直奔B市的警察局。
刚下车,一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女人就冲了过来,女人眼睛肿肿的,显然之前一直在哭,她薄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抖着手扯住李衡山的袖子:“李秘书,你赶紧求求羡羡吧,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的羡羡可怎么办啊?”
李衡山看上去忠厚的脸微微一笑,拍拍林玉芝的手背,以示安慰:“相信我,没事的。”
说罢,大步进入了警察局。
警察局大厅的值班警察见着李衡山身后跟着林玉芝,什么话都没有说,带着他们进了调解室。
里面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在坐着的男人旁边,都穿着装模作样的西服。
坐着的马赛一脸不耐烦,横眉竖眼就冲着他们嚷嚷:“你就是这女人找来调解的人吧?”
李衡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也不恼,斯文的从手中的公文包中掏出名片,笑着递在马赛跟前,“我叫李衡山,关于林羡打人这事我来处理。”
一直站着沉默的律师,看到名片微微一惊愣。
那上面写着段氏集团。
马赛看都不看递在眼前的名片,冷哼一声:“我们也不是不饶人的人,也不愿把那小子当众打人的事闹得太大,毕竟他是未成年人,头脑一热犯点错也是正常。”
李衡山笑了笑,随手把名片放在了桌上,林玉芝在后面紧张的手心冒汗。
林羡的继父林业在一个月前,出工地不小心被新建的基地上掉落的石块砸中了头。那石块小跌落的楼层也不是很高,但是却因为工地的老板太过于苛刻没良心,分配给他们工人的安全帽都是一些伪劣产品。在石块跌落的时候,压根没起到防护作用。林业在工地直接被砸晕,血流了满脸。
工地的马老板怕此事泄露,连夜把工人们的安全帽换了合格产品,并收买了几个工人头头。随便拿了一点钱打发了林羡一家,此事竟也就这样轻轻易易被掩饰过去了。
人善被人欺。林羡看着林玉芝一天天白下去的头与苍白疲惫的脸,头脑一热,直接把马老板打进了医院急诊室。
当时她在医院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差点吓晕过去,马不停蹄的就赶到警察局,可是被打的马老板侄子马赛非要赔一大笔钱,这节骨眼林玉芝哪里拿的出钱,林业住的是重症监护室,一天开销大的令本来就不宽裕的林家几乎摇摇欲坠了。
林羡一向是个懂事并且不惹事的孩子,就连进警察局后,都是问了好多次,才从他嘴里问出林玉芝的联系方式,可是那些人简直太欺人太甚了。
林玉芝不能怪他,也舍不得怪他。
林羡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人因为他的身世去欺负他,打的满身是伤的回家,就算这样还云淡风轻笑着安慰心疼的掉眼泪的她说:没事的,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我打怕的,然后离我远远的。
林玉芝性子儒弱,只能带着他四处搬家,天真的以为这样事情就会变化,他就不会再受伤害。
可是她不知道,经过这十五年,林羡身上早就有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感觉,那种……浓烈的不甘和想违背一切的张狂,那感觉……无论他怎么隐忍沉默,都让人无法忽视。
“您打算怎么让我们尽快私了此事呢?”李衡山直截了当的问,银色眼镜框泛着光。
“我之前也跟那小子他妈说过了,我叔被打断了好几根肋骨,竟然她诚心想私了,那就赔钱,不然我现在就可以让我的律师走司法程序。”
一旁的律师听到这话眼神晃了晃,张了这张嘴却也没说什么。
林玉芝听到还是要赔钱,下一子就想哭出来,想上前用林业的事辩驳几句。
马老板他们还是人吗,这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李衡山看见欲动的人,眼神示意不用担心,林玉芝这才没动,一双眼却憋的通红。
“您想要多少,才能解决这件事呢?”李衡山问。
马赛晃了晃三根手指,语气轻飘飘,眼神肆略:“三十万。”
林玉芝一愣,转而暴怒,红着眼喊:“你刚才还只要二十万呢!”声音却细细喏喏,没一点威慑力。
马赛似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着说:“大姐,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们想要私了,不是我们求着的。”
律师冷汗都听出来了,偷偷轻轻拉拉马赛的衣服,后者没感觉,反而一脸无辜的回头看他:“实在不行,我也不强人所难,我们还是走司法程序吧?”
律师面如死灰,他本来是想要他少要点的。
李衡山自然知道做出这副模样就是威胁,可是跟在段董事长的手下雷厉风行做事这么多年以来,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李衡山笑了笑,走到马赛坐的桌子的对面坐下,边说边掏公文包里的资料。
“我本来想着如果你开口少点,那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你却狮子大开口”他摇摇头,把资料工工整整的推给马赛,“你先看看这个,我们在决定最后要不要司法吧。”
“这又是什么?”马赛眉头一皱,懒得伸手,那律师立马拿起来仔细瞧,脸上越变越白,意识到他的脸色,马赛也有点慌,撑着身子,“怎么?怎么了?这TM是什么?”
“公司的账和安全帽的购买记录。”他就差没说假字了。
马赛脸下一沉,一把抢过律师手里的资料,翻看了几页,脸色一阵白一阵绿一阵黄,无比精彩,最后抖着声音,恐惧道:“你怎么会有这些?”
李衡山耸耸肩摊开手,很是无所谓:“要收集这些并不难,只是看你们的态度而已,现在你们还要上司法程序吗?”最后笑了笑,看他们就像猫看自己逮住的老鼠,“我可以随时奉陪哦。”言外之意是,段董事长陪他们玩,段氏陪他们玩。
“不了不了,我们和解了。”律师忙道,那些作假资料有一半是他的手笔,他要是为了一个小屁孩打架赔钱的事不饶不休,跟段氏集团秘书走司法程序的话,他和马老板他们就算是自找死路。
马赛虽然对此事的暴露感到深深的害怕,但却又不甘被人如此摆布,还想开口,被律师急急拦住,耳语了一句:“他是段氏集团董事长的秘书,别冲动坏大事!”
马赛这才注意到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名片上的那些招摇骇人的字眼,明白自己差点做了什么事,身上冷汗奔腾。
律师也有点后悔,一开始看见名片时,就应该提醒马赛,赶紧走,不要跟段氏这个硬茬去死碰,可是他想不明白,普普通通的林家人怎么会跟段氏有关系?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怎么能是他们想的清楚的呢,两人赶紧跟警察说了已经私了好了,不在追究林羡的民事责任,李衡山一脸欣慰的表情看着他们解决后续的手续。
手续一办完,马赛拿着作假资料就逃也似的回去。
警察拿着钥匙去放人。
林玉芝一脸局促的站在后面,盯着李衡山的背影犹豫了很久,李衡山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躲闪的目光。
“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怕麻烦的。”
林玉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低的说:“谢谢你。”
李衡山没有客气的说不用谢,只是淡淡提醒:“您应该清楚段董并不是为了帮你。”
其实这句话她只是对那个人说,这么多年,再没有交集,再有交集时,却是那般的难堪,那般的会让自己心痛。当时她因为林羡进警察局急得团团转,一咬牙找到了两个月前,那个人在她楼下早餐店递给她的名片,拨打了过去,结果就像现在,李衡山马不停蹄的赶来帮她了。
她心里很清楚那个电话代表着什么,尽管她打不打这个电话林羡都一定会被那个人带离自己身边,可是打了这个电话就说明林羡是她心甘情愿送出去的,他并没有逼迫她。
那个人一向霸道无情,连做事都是给足别人三分颜面在毫不留情的打压追击。如果不是林羡对他有用,他绝对不会想起他来的,毕竟林羡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而已。
“我知道,他是为了羡羡,毕竟羡羡是他亲儿子。”林玉芝泪眼婆娑,却试图一忍再忍,说出的话颤抖的不行。
李衡山像个无情的机器:“林羡跟着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那您还不如放过他,他今后在段家一定会比在林家好,而且林业之后的医药费你们也不用再担心了”
谁知这话刚落下,后头刚被警察领出来的林羡冲上去就狠狠一拳揍在了李衡山的鼻梁上,林玉芝吓得大声尖叫。
林羡刚刚才凝结的伤口,因为这一下,献血直流,他却不打算作罢,还想上去,后头一脸懵逼的警察忙上前一把放手反钳住他的双手,衣袖上蹭了一大片他手上的献血。
“你说什么,你跟我妈说什么呢?你给我说清楚!什么要她放过我?段家又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林羡被按着,嘶声力竭的喊。
被打的踉跄的李衡山,站稳脚跟,摸了摸传来钻心疼痛的鼻子,一手血,他从怀里掏出干净的白灰相间的手帕,严严实实包住鼻子。
他疼得眉头扭曲在一起,嘴里却也不哼。
这十五岁的少年打人是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