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裴禹和几个染着各种各样颜色头发的人围在距离德才中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大樟树底下吞云吐雾,旁边还停了好几辆进口摩托车。三月的天,他穿着破洞裤加皮夹克,耳朵上银色的耳钉熠熠发光。
从这边走过的学生都缩着脖子绕道而行,生怕给自己牵惹到自己身上。
林羡看见他们时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的默默从他们身边走过,希望他们没注意自己。
他不是个怕惹事的人,只是他昨天刚进了警察局,还差点被送少管所,他不想再让林玉芝因为他的事担惊受怕。
马裴禹瞧见他时,只看见他规规矩矩背在背上早已经因打架而磨烂的蓝色书包,而林羡乖巧弱小的不像之前跟他打架时会拼命反扑的少年。
艹!
马裴禹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抬手就扔掉了手中燃到一半的香烟,用脚狠狠的蹂躏了几下,英气刚硬的脸上表情阴阴的,轻佻的撩了撩自己额前银色的头发上的水汽。
他旁边的张海等人看见那抹蓝色,纷纷丢掉手中的烟,走上前用手狠狠怼了一下林羡的头,林羡一下子没受力,差点双膝跪地栽倒下去。张海迅速把林羡身上的书包扒拉下来,书包在他宽大的手掌下,显得更加不堪一击,感觉下一秒就会在他手里变成一堆碎布条。他讽刺的看了眼林羡的伤口纵横交错的脸,拉开书包链子,里面的书脏兮兮的,封面被人小心翼翼的粘过好多次,显得更加破烂不堪。
他捻起来,看了一眼,又重新扔回书包里,语气微怒,“艹!禹爷,他打了你爸,竟然还装成没事人一样回来读书!”最后一句话落下,林羡的书包早已经被他像踢毽子一样狠狠踢到了马路中间,书本在空中飞起打转,落在小汽车的车轮底下,被过往的车来回撵着。
林羡看着那些书,心痛的打成了结,想去捡它们。
那可是林玉芝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粘好的书。
张海瞧见他动作,上去就把他压制住,一脚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膝盖窝,他痛的闷哼一声,咬住下唇绝不让自己喊出来。
他呈一副跪在地上屈服的模样,嘴巴刚结的痂被他咬掉,献血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刚刚突显的喉结处。
马裴禹重拿了一根烟出来,点燃抽着,走到林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烟雾下的双眼眯着,仔细的审视着眼前的人。
林羡同样用狠厉的目光怼上他的眼,感觉下一秒就要冲破禁锢咬破他的咽喉。
马裴禹心下满意的很。
这才是他认识的林羡嘛。
乖巧弱小?不存在的,也不应该存在。
他拿着烟的手一把抓住林羡的黑发,用力往后扯,逼着林羡仰视自己。
他另一只手拍拍林羡的脸,漫不经心的问,“你打了我爸,你说你这笔债我该怎么跟你算?”
马裴禹手上的烟灰落在他的后颈上,烫的他浑身一颤,却依旧哆嗦着牙齿狠狠回道,“那是他活该,回去告诉你爸,让他好利索一点,不然下回我怕他承受不住,直接死我手里!还有你,你也总有一天会死我手里!”
“你随意啊,我倒想看看你行不行。”马裴禹邪魅笑了笑,声音没有一点嘲讽的语气,只有点点笑意。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呢!?”不远处传来一声令马裴禹觉得聒噪的声音。
“林羡,到时候我找你你可别给我怂。”
他轻扯着嘴角,皱着直起身子,松开抓着林羡的手,慢悠悠的吸一口烟,随手丢在地上,高定制鞋一脚踩过去。
张海他们也放开了手,恶狠狠的警告:
“林羡,今天算你走运,你给我小心点,别让爷碰到你!”
骑着老式自行车的教导主任骂骂咧咧过来,看见马裴禹几个跨上摩托车,气的连自行车都甩到了地上,追过去喊,“马裴禹,你们站住,你们是完全把我当成一个摆设了啊?竟然在学校门口蓄众闹事!你们……”
“老家伙,你这破自行车该换了吧?要不我们帮帮你?”马裴禹心情愉快的说,冲着教导主任邪魅一笑。
张海骑在摩托车上,把油门摁的呜呜直响,冲着教导主任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调转车头,故意压过教导主任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其他人哈哈大笑,在刺耳的摩托声响中一溜烟全跑没了。
教导主任看着报废的自行车,心里在滴血,脑袋气的都快不清醒了。
林羡看着他们留下的摩托尾气,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其实害怕死了,他怕他一冲动再打了马裴禹,进了少管所,林玉芝还得低声下气。
他不想在给妈妈添任何麻烦,也不愿妈妈去求那个人的帮忙。
他低着头,去捡马路中间的书。
书包底破了一个大洞,已经不能用了。
他还是理好所有的书本,把书放进包里,拿书包带捆了一下,抱在怀里。
虽然不喜欢这个教导主任,但还是跟教导主任打招呼,“主任,我进去了。”
教导主任一脸忧愁的扶起自行车,喊住他,“林羡,你脸又怎么了?”
林羡不说话。
“有人闹事打人就跟老师家长说,别憋着,你看看你成天一脸的伤,看着像话吗?!你昨天没来读书,也没请假,又是打架去了吧?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初三没读完你就得完蛋!”
其实林羡初一转进来的时候挺好的,没有人骂他是私生子,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惹到了马裴禹,被马裴禹找人查了,在学校满天下宣传他是私生子,她妈是小三。从此各种各样的人讽刺欺负他,他一开始总是默默的承受,后来扯到了林玉芝他才开始回手。
教导主任作为老师在学校明令禁止了好多次,却也治标不治本,改变不了什么。
林羡抱紧了怀里的灰扑扑的蓝色书包,眼睛转都不转一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羡到教室时,早就已经开始上早读课了,书声琅琅的教室因为他的出现而安静下来,一个个眼神各异的看着灰扑扑的他。
他下巴到喉结的献血已经凝固,与脸上的青紫红肿格格不入,横在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股狰狞的感觉。
林羡抱紧了书包,喊了一声报告。
班主任刘老师看都不想看他,对着班上意有所指的骂,“你们这些人,要是像某些人一样,打架旷课迟到,就不要来读书好了!都初三了,还分不清主次重要!都看着我干嘛,读书啊!”
底下的人纷纷低头大声朗读,只有个别好事者,偷偷从书上眯着个眼睛出来欣赏这出好戏。
刘老师瞪着眼,背着手渡过去,拿着仗尺戳戳林羡的胸膛,“你说说,你记第几次处分了?”
“三次。”林羡老老实实回答。
“这初三你是不打算读了是吧?”刘老师又问。
答:“没有。”
“你打算怎么给我一个交代?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学生吗?”刘老师鼻孔张大,对林羡除了瞧不上还是瞧不上。
“我会写一千字的检讨的。”
林羡在被问话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坦荡的不能再坦荡的直视对方的眼睛,刘老师看着他这无比淡如水的眼神,简直气的心肝脾肺都在痛。
没法搞了没法搞了,现在都学生简直没法教了。看看看看,搞得他像是无缘无故惩罚学生,像个罪人了。
算了算了,还有三个月而已,三个月一过,这些个学生爱谁管谁管。
“给我写三千字,写清楚昨天旷课的理由!”刘老师抱胸,抬头示意他进去,“把你脸上的血擦擦,太不像话了!”
林羡在座位上坐好,拿出有好几页已经完全破掉的语文书,轻轻翻动摇摇欲坠的封面,就像翻动自己破碎的心一样。
坐在林羡左边的肖小小悄悄递了一张湿纸巾过来,她把语文书立着遮挡住她小小的脸,笑着看着他,眼睛干净纯粹的不像话。
林羡有点懵,心却莫名暖暖的。
肖小小见他不动,偷瞄了一眼讲台上眼神犀利的刘老师,有点着急,抖抖手,催促道,“林羡你拿着呀,湿的纸巾比干的好擦一些。”
他接过,“谢谢。”
开始胡乱擦脖子上的血。
肖小小又递过来一面小镜子。
他接过,看着镜子擦果然方便多了。
“马裴禹又找你麻烦啦?今天早上他们都看见了,我来得早,没看到,那些人太过分了,看到找老师也就算了,还在教室里等着你来,看你笑话!”肖小小躲在语文书下小小的脸堵着嘴替林羡打抱不平。
“我是私生子,身世不光彩,你应该和他们一样离我远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替我打抱不平。”林羡淡淡说,他很感激肖小小对自己的关心,可是又很怕她的那份单纯可爱会因为自己而被人毁掉。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小小鼓着大眼睛,极度不服。
“肖小小,你还是离我远点好。”说罢把手里的纸巾放进了抽屉,把镜子拿自己的衣袖擦干净轻轻放回她干净的桌面上。
肖小小听着林羡生疏的话,突然有点难过,眼眶瞬间红彤彤,怕林羡看出来,只好别扭的别过脸闷闷的继续读书。
她只是替林羡感到不公平而已,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却一定要他去承受呢。
但肖小小不懂,其实这世界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所谓公平只是人们给自己心里定下的一个希翼,偏见这东西是心生的,不问理由,没有理由,就是单纯想欺负霸凌,而林羡恰好就是他们最好的人选。人性就是如此,你弱欺负你,你强便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