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孩子奇迹般地醒了。严霖收到消息后临时腾了点时间跑了一趟,到医院时医生正跟负责轮值看守的同事交代具体事项。
“目前孩子的状态挺稳定,可以短暂探视,要不要先进去问点基本情况?”同事看到任务负责人过来,自然把事务转交给对方。
严霖看了眼监护室,点头应下。
做好消毒准备工作,他带着最简单的纸笔工具进到室内。那孩子大概是听到了声响,稍稍侧首看向门口方向。
严霖从房间一角拉了个椅子到床边,坐下后习惯性起笔,但忽然反应过来之前在现场似乎没有看到孩子的名字之类的信息。他于是开口先问了这个问题,对方却没有作答的意向,不过视线下意识地投向了自己脚踝。
孩子的左脚上有一个特制的环,由于是用特殊材质制作的,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就暂且搁置了没有处理。严霖顺着孩子的视线看了眼脚环,放下纸笔起身查看。脚环表面像是光滑的镜面,没有任何印记痕迹之类,但因为本人过于瘦削的缘故,从间隙可以看到的环内侧隐约刻有什么字样。
严霖动作轻缓地将孩子的脚和脚环一同稍稍抬起,仔细分辨环内的刻字。
「……0002…snow……」他轻声念出看到的内容,想起之前的报告里似乎提到过分组实验和编号的事。
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像是给孩子布置的数学题和英语练习一样,实际却是按照倒序和英文给孩子们编上号码,然后进行极其残忍的实验。
灰白发色的孩子安静地看着神色凝重的青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之前是怎么叫你们的,喊编号?”严霖转头问对方,忽然某个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或者给你取个名字,比如……月下雪?”
那孩子依然看着严霖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眼神看起来似乎意外地挺喜欢这个名字。
严霖见此不由得浅浅一笑,拿起纸笔照着写下。
出于病情考虑探视的时间有限,在孩子无法开口说话也写不了字的情况下也问不出什么,严霖单方面聊了几句,看时间到了就站起身来。
“今天先休息吧,改天我再来看你。”他把椅子搬回原处,又回身跟对方打了招呼才往门口走。
而刚转身的一瞬,他感觉手被轻轻拉了一下。
严霖回头,孩子还好好躺在病床上,双手都好好地盖在被子下面。
大概只是错觉。他这么想着,不过还是向对方又承诺了一遍。
“别担心,我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的,”逆光的青年露出一个平时少有的温和笑容,“所以在这之前要好好休息,月下雪。”
月下雪安静地听他说完,乖巧地闭上眼。
之后严霖又回到了日常的忙碌中,不过隔三差五会依言去看望月下雪。同事们知道这件事后还调侃说一向负责吓哭小鬼的人居然有耐心去陪一个孩子,当然最后都被本人一句任务负责人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
“这怎么看都是个难以收尾的烂摊子,严大少爷怎么突然担起了这种麻烦事。”隔壁组的同事兼损友莉莉刚从上一个任务里抽身,听说这件事后一回来就先跑来看新鲜。
“大少爷在他办公室喝茶呢,你现在去找他说不定还够聊两句吃块蛋糕,大小姐。”严霖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腕表。
“行行行,所以能跟我说说你怎么突然对带孩子感兴趣了吗?”莉莉翻了个白眼,但八卦之心不死。
“无可奉告。”被八卦的对象依然风轻云淡守口如瓶。
听说那孩子眼睛也有点暗红色的,你的是小时候生病所致,这孩子应该不至于……等等,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大小姐开始语出惊人。
这句话终于奏效了,被惊的人一口茶差点喷了满电脑屏幕。
“你们情报科是不是只会嗑瓜子了?”严霖现在甚至想马上写个投诉递上去。
“情报搜集都有容错率,当事人不愿合作那刚开始的弯路十有八九是得绕的。”莉莉反驳得义正辞严。
“月下雪是实验的幸存者,案子既然交给我处理了当然要先确保重要证人”
“可拉倒吧。”
作为情报科一把手要是有心分析,说话人所带的真实情绪几句话下来就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对方是熟人的情况下。不过莉莉的话点到即止,满足了八卦心就优雅地转身回自己科室去了。
跟对方打了几年交道,严霖深知不能跟这位大小姐硬杠,既然对方只是来套些饭后闲聊的谈资,他也就懒得去管。
晚间下了场小雨,严霖下班后照常去医院看月下雪,但今天可能状态不太好,没聊几句月下雪就开始犯困了。
“累就早点睡吧,多休息恢复快。”严霖说着起身给人掖好被子,“最近状态稳定很多,等你能下床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月下雪于是没再勉强自己,安心入睡。
严霖笑着道了声晚安,放轻动作推门离开。
门外脚步声渐远,房间里又恢复安宁,窸窣的雨声被隔档在窗外,此时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病床上本该安睡的人换到侧躺的姿势,在昏暗中复又缓缓睁眼。
要赌一赌吗。
暗红色的眸子透出微弱的光,银白的发丝在无风的房间里轻轻拂动。脑海浮现的是相遇当时的场景,月下雪望着门口出神片刻,闭眼的同时蜷起手指轻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