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风心系其主,率先追了去,边追边喊:“大少爷,墨阳哥哥是骗你的,快等等少风。”既然尊称“大少爷”,想是经刚才开怀大笑,对二少爷怨恨全消了。道歉之事,也就无关紧要了。
余人不敢怠慢,急忙追去,也是边追边喊,李君圣此时犹如惊弓之鸟,哪会停步?只管前跑,不敢停留。几人无奈,皆展开身法,运起轻功。初闻风声阵阵,再见人影绰绰,不过一会儿功夫,几人已先后停在李君圣跟前。
这番追逐,几人轻功功夫高下立判。何太迟朱尤士两人人同时起身,身材微微发福的何太迟率先赶到,才立脚跟,朱尤士随之而来,接着是墨阳,慢了两三歩。至于少风李坚二人,李坚虽是大人,但武艺低微,起步又慢,身材肥胖,倒让少风先达,其后才到。
李君圣开始以为是少雨追来,吓得胆战心惊,使出九牛虎之力发足狂奔?待见是朱何等人,才略微宽心。警惕心才放下,就见少风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拉其衣。他错把少风当少雨,情不自禁,脱口求饶:“少雨烧命,我再也不敢丢下你了。”直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不复谦谦君子形象了。
少风忙解释道:“大少爷是我,我是少风,你定定神。”
李君圣瞪大眼晴,再三辨认,待确定少雨绝没有少风这般天真无邪的眼晴,才呼了口气,自拍胸口,悻悻道:“少雨呢?吓死我了。待回到山里,少风你可要千万看着少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我跟他独处。”
少风道:“大少爷,你忘了,我弟弟还在家里呢,估计现在满山找我们呢。嗯嗯,我会保护少爷的,你放心。”又手指墨阳道:“刚オ是墨阳哥哥骗你的。”
李君圣为掩己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墨阳道:“子不闻'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乎?墨阳啊墨阳,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三个年经人中以李君圣年纪最大,又多读名著,常思经典,所以常循循诱人,身体力行,博之以文,约之以礼,深受众人爱戴。
其中最“深受其害”者当属少风了。说是“深受其害”,其实不然,对不喜婆婆妈妈的儒家思想的人来说如此,对少风而言却是乐在其中,早已被李君圣熏陶成性,奉其言为经典,奉其行为楷模。
对于李君圣发自真心的谆谆教悔,少有人与之反驳。众人皆是武夫,擅剑喜武,也驳之不过,是以大多左耳进,右耳出,少有深明其意者。当然,他人有心,自己不能无情,面子上不好看。是以,几乎所有人都如同墨阳这般回应:“是,谨遵教诲。”
李君圣听罢眉头舒展,乐不可支,赞许道:“我所识之人中,除了少风,就属墨阳最是能玉琢成器了。”伸出纤纤玉手,温柔的感受几缕清风,四处张望下,张口询问道:“读书不觉已春深。我们这是到哪了?”
少风道:“大少爷,你忘了,我们这是到了凤阳城外了。”
说起“凤阳城外”四个字,何太迟不知为何,面见慌乱之情,眼现胆怯之色。兴许想起是光天化日,又有人在左右,随机神色恢复如常。
朱尤士心细如针,率先察觉,问道:“何师弟,你怎么了?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何太迟欲语还休,急性子似在思索,嘴巴张开一半,又合上了,犹豫不決。終于神神秘秘的道:“朱师兄,我们快进城吧!此处……有鬼。”
提到鬼,几人不寒而栗,面面相觑。良久,一阵微风徐来,李君圣才道:“鬼神乃虚妄之物,无稽之谈,向来只闻不见,八叔怎肯信这等?”
这何太迟朱尤士同李君圣父亲是同门师兄弟,共有九人,何太迟排行第八,故李君圣称其八叔,朱尤士居中正五,李君圣又唤其五叔。
何太迟叹了口气,道:“哎,君圣,不瞒你说,我早年间曾到得此地,亲眼见过,至今仍心有余悸。”
几人边走边谈,朱土半信半疑,道:“怪不得当初门师兄派你来时你百般不愿,原来中间还有这道理。”
何太迟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鬼,虽时隔多年,记忆犹新,我记得那天….”
眼见何太迟就要滔滔不绝说恐言怖,李坚胆怯,连忙制止,道:“何师叔,白天不说鬼,晚上不说人。”
何太迟曾亲眼见过,最畏鬼神,早信其说,忌讳莫深,潘然醒悟,道:“说的是,以后有机会再谈罢!”
李君圣幽怨道:“比起鬼怪,我更怕恶魔。”这个“恶魔”自然是指少雨了。
别看李坚行事大胆,口出无状,其实胆子大不到哪去。若是要让他一人面对歹徒恶霸,纵有武艺傍身,也是先心怯三分。说起鬼怪,即使光天化日,人多势众,也不免畏怯。当下,忙从鬼怪的阴影中拉回思绪,道:“大哥,少雨是你的人,你真该管管了。”一想到少雨的恶行劣迹,恨的直牙切齿,也就暂时忘却青面妖魔,狰狞鬼魅了。
李君圣神色尴尬,连连摆手,道:“弟弟你别笑我了,还是你来吧!你好歹也是九剑山少主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管教一个小小孩童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李坚忿然作色,道:“他没大没小,连爹爹都拿他没辙,何况我?哼,要不是看在少风的份上,早把他赶出门了,留着他,还要看他脸色,真是无法无天。”
李君圣心想:“你知道就好,还叫你哥去自讨苦吃。”
李坚忆起往昔,切齿痛恨,愤气填胸,诉道:“记得有ー次,我见他兄弟二人在练武,就随口对少风说道:'小师弟,众师兄弟中属你年纪最小,武功却令众兄长望尘莫及,直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少风听到这里,感到莫大光荣,喜眉笑眼的着着李君圣,似在说:“大少爷你看,我给你长脸了。”急切想要李君圣夸上一句,不过李君圣并未注意到此节,少风见状,心情低落,失望地低头继续行走。待想到大少爷不喜人舞刀弄枪,自然也不会夸自己,心情又好起来了。少爷不是不疼自己,是不喜刀枪棍棒而已,可是少爷,我不学武,又怎能保护你呢?
又听李坚道:“那时少风指看少雨,红着脸指着少雨,喜笑说道:'我不是小师弟,我弟弟年纪比我小,他才是小师弟'。本来这一句话也没什么,但那少雨不知哪根筋不对,当即道:'我不是九剑山的人,別管我叫小师弟'。听完我也生气了,对他道:'从小到大,你住的是我家地方,穿的是我家衣服,吃的是我家粮食,还说不是九剑山人,当初若不是我爹好心收你,你现在不知饿死在什么地方,哪容你活到现在?有种把我们九剑山的东西还我,然后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李君圣虽然恼恨少雨的所作所为,但再怎样也是朝夕相处的童仆,多少有些情分。更何况爱屋及乌,他是少风弟弟,就不能让他受了委屈。当下恼道:“弟弟你也太无礼了,他还是小孩子,你说话那么重,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心又想:“可能他无父无母,从小自卑,自觉低人一等,只当自己是我的仆从,不肯攀高结贵,自认是门派学徒,嗯,改天定求爹爹破例,让他入九剑门,正式拜师学武。少雨从不听从管教,大伙儿不让他学,他也会自己偷偷学的,既如此,随他愿好了。至于少风,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诗词歌赋。”
李坚不理兄长的恼恨,自顾自说道:“后来你道他怎样?”
李君圣未听人提及此事,迫不及待问:“怎样?”心想:“弟弟你可千万别打了他,不然他会恨我的。”
其他人也同样好奇心大起,都问:“怎样了?”
少风羞于启齿,愧对众人,无地自容间只好埋首苦脸慢慢吞吞的行走,一脚一步都走出了因胞弟的劣迹而使少爷难堪徒生的羞耻感。
李坚道:“他眼神凶狠又不失凌厉的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別。”
李坚忆起那双恶鬼般的眼晴,无情,冰冷,凶狠,脸上杀气腾腾,令人可怕,那是十恶不赦之人才该拥有的。忆及此,不禁打了个冷颤。正好吹来一阵冷风,气温陡然下降,李坚作势裏紧身上华服,骂了声:“这鬼天气。”心想:“让人知道那混小子不在这我还畏惧,那成什么样子。”事隔多时犹如比,当时种种已了然。
摊开手,又道:“当时我见了小小年纪就敢如此,以后还得了,同样不甘示弱的看着他,若不是看在哥和少风的面上,我当场就出手教训他了。”其实当时是李坚被瞪得浑身不自在,想夺路而跑又怕失了面子,只好来个“温柔对刚强”的对视了。当然,此节就没必要说出口了,这样旁人就知道是我二少爷仁慈宽广,对他的顽劣素来有包容之心,绝不是怕他。
几人聚精会神,边行边听,李坚说到此故意停顿ー下,等人称赞自己什么“不持强凌弱”“宰相肚里能撑船”之类的话语。等了许久众人都无插口之意,自讨无趣,又待不说,吊人胃口,可是这话到嘴边,已是不吐不快,没办法,只能委曲求全了。
李君圣心道:“这样说来弟弟还算克制,总算是看在我面子上不敢太过分。”可不知当初李坚气势已完全被少雨压倒,就算少雨出手打他他也只会求饶不敢还手。
李坚勉为其难又说道:“他瞪了……咳……我不避不退和他对视了一会,他終于被我气势所折服,转过头去,毕竟还是小孩子,你们说是么?”
何太迟心中骂道:“说了那么久还没说到点上,尽是废话。”
其他人则随口说道:“是,没错。”
终有人认同,李坚心情舒畅了许多,横眉吐气,道:“然后我本想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罢休,不想他别过头去,伸手以指勾喉,我正纳闷怎么回事,忽听“哇的一声,当即从口中吐出一堆呕吐物,全是当天所食,顿时臭气冲天,令人作呕。我最见不得这些恶心秽物,也忍不住干呕几声,喘过气来,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喝问道:“你干甚么?他用袖子擦干净嘴边残留的秽物,瞥了我一眼,大声道:'你不是要我把你家的东西还给你吗?'用手指了指吐在地上的脏物,又道:'看,这不是么?'说完又手脚麻利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个精光,脱完通通甩在地上。别说,看不出这小子平时强横野蛮,皮肤倒是挺嫩的。”
李君圣知少雨向来性重且僻,想不到严重到此地步,禁不起旁人只言片语,以后不免惹祸上身,不觉担忧。又责怪自己无能,心里自怨自艾道:“李君圣啊李君圣,枉你苦读圣贤书,却连身边童子都教不了,还敢言济世救人?”这样一想,更感愧疚。
李坚滔滔不绝,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把身上衣服连同佩剑扔在地上后,我以为到此为止了,谁想事情还没完,他举起长剑,眼露凶光,面现狠色,怒道:'都还给你'。你道是要干什么?原来他对准自己手筋就要割下去,看样子是要自废武功。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