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坚被人夸了两句,得意忘形,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昂首挺胸,目不视路,一不小心,与人发生了碰撞,被那人骂了一句。这李坚心高气傲,骄横跋扈,连自家长辈都不尊敬,岂容他人辱骂?当即还口:“我把你个出门没带脑子的孬货,是谁没长眼晴撞着本少爷来着?”
李坚肥胖,那人羸弱,挡住了大家视线,又与李君圣等人相距略远,只知李坚与人发生碰撞,至于孰是孰非,如何碰撞的,众人倒没注意。但李坚走路时的目空一切,行事时的心浮气躁,众人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下,所有人都认为是李坚不小心撞倒了对方。况且只是一次意外,二人均无大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必要纠缠不清,徒生事端。当下李君圣急步赶去劝架,朱尤士等人也连忙赶上。
那人先是回骂道:“放你娘的屁,扯你娘的臊,长得跟猪一样,果然也是猪脑子,本少爷在街上好好走路,不知哪来的不会拐弯的猪撞在我身上,我呸。”气势汹汹的,顺势吐了口痰在地。
那人骂了这一句,似觉不够过瘾,还欲再骂,见急冲冲赶来的李君圣等人,知是李坚同伴,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孤身一人,纠缠起来讨不了好处,赚不到便宜,恨恨的瞪了李坚一眼,道:“哼,好………好男不跟猪斗,走着瞧。”许是心怯,转身快步离去。
李坚急的直跺脚,骂道:“王八羔子,站住,跟小爷我说清楚了,到底是谁撞到谁?”追上前去,伸出白胖胖的手掌就要拦阻。
这时何太迟已先赶到,出手扼住李坚手胸,道:“住手,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小事一桩,没必要横生枝节。”
何太迟这么一拦,那人才得以脱身,担心着什么,不敢停留,飞也似的离去。
眼见那人已经走远,追是难追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能把气撒在多管闲事的何太迟身上,道:“又是你这老不死的。”也是积怨尤深,又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得不到宣泄,竟然不留情面的出口破骂连他父亲都需以礼相待的何太迟。
何太迟一愣,显是没回过神来,脱口道“什么?”随即醒悟,气上心头,手上加大力气摁住李坚手臂,大声喝道:“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连牌气最温和的朱尤土都不禁皱眉蹙眼,收回探云手,紧闭口中言,心想且不急着出手,让他多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李坚娇生惯养,一向少吃苦头,这ー下痛的嗷嗷直叫,嘴上兀自骂个不停,无非是什么“老不死”“何太迟老儿是李家奴才”之类的话语。
李君圣面色铁青,恨自己身为长兄,管数无方,以致养成李坚今日之劣性,现在让別人管教,自己当然是无话可说。何况这何太迟并非外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由他教训李坚,合情合理,并无有不妥之处。
何太迟身为长辈,出手教训身为晚辈的李坚,即使是九剑山掌门人李凌天也不敢有二话。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终究不想太过分。放开怒手,平了怒气,息了怒火,蕴了怒语,只从嘴里吐了个淡到心碎的“哼”字,想来是此事就算作罢了。
李坚受了苦头,按他秉性,是绝不会就此罢体,但看见他哥哥气得怒发冲冠之容,激得满脸苍白之色,眼藏滔天之火,印象里已经有好久不曾见过哥哥的这般怒容了。上一次有幸见到还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大胆的去偷窥师姐们洗澡的时候了。他終于紧紧抿住嘴唇,把千万句肮脏的污言秽语藏在心里,吐出一个重重的“哼”字。从此心中记恨更甚。
朱尤士师徒二人不愧是师徒二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心有灵犀的,无不痛惜的同发一声“哎。”少风也受到惊吓,小心翼翼的抓住李君圣衣角,瑟瑟发抖。
李君圣怒不可遏之下,就要发火,话到嘴边,寻思家丑不可外扬。大庭众之下,千万双眼睛看着呢,只要有一丁点风声传出,全天下的人都说弟弟李坚没上没下,倨傲无礼,这也罢了!不知道的,还道八叔失德,以致长者不尊,幼者不敬,那就对不起八叔了。
他終是饱读诗书之人,涵养极好,想通此节,压抑心中怒气,只等无人之时再好好训斥李坚。
眼见李君圣怒气陡息,怒容不显,李坚还道哥哥终究是哥哥,明察秋毫,细想之后知道此事非我之过,只是碍着何老东西的情面,不好开口帮腔。蹭着鼻子就上脸,对何太迟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老家伙,亏你还是我派顶梁柱,事到临头反帮外人了,这不是叛徒是什么?看你今后怎么在江湖立足,看你有何颜面去见我爹爹。”
这话说的疾言厉色又咄咄逼人,理直气壮又句藏杀机,惊的何太迟提心吊胆,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叛徒?我一直对师门忠心耿耿,不曾怀有二心,天地可鉴!”
李坚气势凌人道:“那你说你为什么指使他人偷了出门前爹爹秘密交与我的文书?要说不是你指使的,你干嘛又把他放了?这不是和外人勾结是甚么?”
几人听说一呆,不知是什么文书,朱尤土疑问道:“甚么文书?我怎么不知?”
李坚道:“说是密传,怎么还能跟你说?那文书是爹爹托我交给一个大人物的,神神秘秘,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跟他商酌,还特别叮嘱我不可告诉任何人,说是哥哥呆头呆脑的,连哥哥也不能告诉。又千万嘱咐事关重大,传了出去说不定有灭顶之灾,这下被那鬼鬼祟祟的小偷顺走了,其中的机密大事若是被人知晓,我派不知会有什么灾难。”说到最后,动了真情,连声音都哽咽了。还煞有其事的望天兴叹,似乎是见到九剑山大祸临头的场景而痛惜。
见李坚说的郑重其事,那表情,那哭腔,不似作假,任谁一看,都道是发自肺腑的,不由人不信。何太迟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连朱尤土和李君圣等人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其实哪有什么文书,纯粹是李坚报复心起,意欲吓何太迟一个胆战心惊,好让他知晓李二少不是好惹的。
这李坚从小就不安本分,偎慵堕懒,不好好学剑,反经常四处惹祸,不免引来严父的棍棒。每到此,总是哭着鼻子哭爹喊娘的求饶,亦或把一件本是他之过的事颠倒黑白,推诿成他人之错。情真意切,不像闯祸的捣蛋鬼,更似被冤枉的倒霉孩子,不容令人怀疑。久而久之,这演技也越来越逼真了。
况且,几人从未听过或见过什么文书,待会将身子一搜,发现身上并无任何书信,就可以大张旗鼓的说文书真被偷了。他人有口难辩,谁也不能说甚么查无此事之类的话。文书一事,也就弄假成真了。而何太迟这“叛徒”的罪名少说也要待回到门派跟李凌天对证之后才能澄清了。但那时叛徒的名声早传了出去,以世之俗人秉性,不论事情真假大小,必有小人在暗处煽风点火,定对何太迟于江湖名声有损,此计不可谓不毒。
朱尤士心想掌门人野心勃勃,这是人尽皆知的,说不定真在谋划什么大事。又想:“此行六人中,无疑以我武艺最高,遇事最稳,对师门最忠,任何人都会以为那么重要的大事定然是交给我去办。但以掌门人刁滑奸诈,常常出人意料的行事风格,反让几人中武艺低弱,行事莽撞,粗心大意的坚儿代做此事,也并非不可能。况且坚儿是李家血脉,不比外人,那是绝不会背叛自己家门的。”想通此节,心里阵苦笑,叹道:“掌门师兄啊掌门师兄,这次你可是棋差一着了,让人得手,要是你肯把那书信交给我三尺神明朱尤士,别人说什么也近不了我身前三尺,更別说偷去了,说到底还是不信我们这些外人。”
不仅朱尤士这样想,连墨阳何太迟也隐隐想到此节,背后一阵发凉,均觉此事十有八九是真非假了,这下子可不知如何向掌门人交待。
李君圣半信半疑,道:“弟弟你可莫要胡说,八叔德高望重,又是从小看看你我长大的,怎么会背叛自己师门?”他对门派之事不甚上心,九剑山是兴是哀,看得极为风轻云淡,大家相亲相爱,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本不想理会,只是听得背叛一词,心中自然不信,所以出言调和。但毕竟此事举足轻重,谅李坚也不敢信口雌黄,只觉得是何太迟性子太急,不容分说放走那人才致于此。这样就不便再直言李坚的不对了。
李坚道:“你们若是不信,来搜我身子就是了。”反正文书是无中生有的事,等搜不到,一口咬定是被偷走了,看你们还怎么分辩。
李君圣也不再废话,湊上前去对李坚贴身衣着一阵摸索,隔了好一会儿,愁容满面道:“连身上银票也不见了,看来那人真是小偷。”
李坚道:“甚么?他真是小……”急忙改口道:“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岂会骗人?”心道:“好险,差点说漏了嘴。”李坚只感觉和那人身子一撞,其它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感,说是小偷,只是随口胡说,万料不到果真如此,心疼自己随身所带的叠叠银票,那是好几个月的开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