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霜从未这样接近过死亡……
手中再无可以招架的武器,云清霜只能直面刺客的刀刃。刺客有意拉开距离,德福不会轻功,自然离她尚远。
下一秒就要结束自己性命的刀刃在日光下溅射出雪亮的光,刺入云清霜绝望的目光。
云清霜闭上眼睛,不再挣扎,她只盼望德福快一点,再快一点赶来,可以趁着刺客杀死自己的时候,解决的他们几人的后顾之忧。
死亡前的几息似乎变得很漫长,刺客手染血的刀在空中划过,狠狠扎进血肉。
云清霜没有感到铁刃入体的疼痛,却在耳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公主小心!”
云清霜猛地睁眼,只见德贵不知从何处冲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她立时坐直身子,扑在眼前这个小士兵的身上。
是他刚刚救了自己!一柄铁刃自心脏完全穿透,穿出来的刀尖还淋漓地滴着鲜血,洒在自己的面前。
云清霜心中一阵刀绞似的痛,已经顾不上最后一个刺客,只觉鼻子发酸。
第一次杀人她忍住没哭,被敌人生生牵着血肉拔出箭头她撑着不哭……却在这个年轻的生命替他迎来死亡时,心中的防线崩溃的一塌糊涂。
“德贵!”
德福已经趁此时间攀上高处,看到德贵被刺,顿时红了眼,朝刺客扑去:“敢伤俺弟弟,俺跟你拼了!”
那刺客毫不犹豫地将刀从德贵体内拔出,随即回身一挥。
德福正怒在心头,哪里想着闪躲,手中长剑直直刺向刺客,没有一点躲避的余地。
那刺客稍一闪身,轻松地躲过德福刺来的佩剑,手中刀光一闪,便割开了德福的喉咙。
这位保护七公主到最后的小战士,最终还是倒在了刺客面前,大股的鲜血喷洒在地面,他带着不甘与愤怒,最终都没有合眼。
德福德贵兄弟的死,一下子让云清霜的怒火积攒到了顶峰,刚刚刺客与德福交手的时候,她已经迅速抽出德贵的佩剑。
几乎是德福倒地的一刹那,云清霜用尽全力,将剑刺进了刺客的胸膛。
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面前的乱石中,洋洋洒洒的鲜血有的还映出殷红的光,有的已经沉暗干涸。
云清霜脚下一软,跌坐回地上,俯身在德福德贵兄弟间。
她听见德贵在吃力地说着什么,便忙将耳朵凑过去。
“公主……多谢……”
只一听他昨晚还憨厚快意的声音如今这样憔悴,云清霜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来。
“这个村子……就是……俺俩的家……”
也就是说,他们在京城当兵数年,眼看就要回到久违的家了,却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看,便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云清霜伏在德贵身上,口中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只含混地呜咽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德贵已经发凉的手,慢慢地拉住了云清霜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勉强着笑了笑:“俺们的命……不值钱,能护公主平安……是俺们的……荣幸啊……”
随后,云清霜感到面前小士兵的手如一片残叶,无力地落了下去。
她疯了一样握着他的手,试图让它再次抓住自己的袖子,但如此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她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只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谁说你们的命不值钱?谁说做士兵的便要以命护我?我想活下去,可谁不想活下去?凭什么要用你们的牺牲,来换我的命!
云清霜的眼前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却在心中嘶吼着,为这两个年轻的生命感到不公。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肩上的伤已经如烧灼一边疼痛,云清霜不敢去想自己的伤口是怎样的状况。
德福几乎是在被割开喉咙的一瞬间就没有了呼吸,大片的鲜血冲刷在胸前的铠甲上,镀上了夕阳的颜色。
云清霜帮他合上双眸,又将他与德贵已经冰冷的手握在一起,才缓缓站起身来。
附近没有厚土层,她的伤口也快撑不住了,只能为不能将德福与德贵掩埋做深深的道歉。
肩上的伤口开始一阵疼过一阵,头也渐渐发昏,她几乎要迈不动步伐,却还是尽力到山上去,因为至少,她不能再与白笙儿分开,在这样的环境下,纵然没有了刺客,两个人分开也是很危险的。
可身体越来越支撑不住了,别说像之前一样使用轻功,就是如常人一样向上攀爬,她也感到十分吃力。
渐渐的,眼前越来越昏暗,不知什么时候,云清霜终于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首先映入云清霜眼帘的,是野外满天的星子和树梢。
稍稍一转头,看见的是一位白衣的姑娘。
白笙儿见她醒了,递过来一个树叶围成的小容器,里面盛着水。
“公主醒了,喝点水吧。”
云清霜顺从地接过白笙儿手中的叶子,饮了几口。
她稍稍欠起身来,环顾四周,身旁燃起了一堆火,应该是白笙儿生起的。
刚刚她在乱石中昏过去,想必是白笙儿太久不见她回去,才找过来,将她带到这的。
这里看起来地势不太高,应该是她们经过的森林。她看见白笙儿脸上尽是担忧,低着头,手中在捣着些什么。
火光将她的睫毛映得柔柔的,像一排小勾子。云清霜不禁好奇道:“笙儿,在做什么?”
白笙儿也不抬头,专心致志地忙活手上的事:“萧青将军他们不知何时能找过来,公主现下有些发热,这是刚刚我采的清热止痛的草药,一会儿研磨好了先替公主敷上,也好缓解一二。”
云清霜点点头,白笙儿一个人带她下来,距离不算太长,现在天色已黑,还没来得及研好草药,可见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那么至于德福德贵……云清霜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纵然心中有再多愧疚,也不得不等待萧青将军来时,再做安排。
身上没什么力气,也帮不上白笙儿什么忙,伤口与身体的不适,让云清霜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没用。
可眼前人的细心与照护,又让她感到心头一暖。
尽管明知肩上的上情况不大好,却莫名有一个信念告诉她:她一定能够活着等到萧青将军的队伍。
淡绿色的药糊被白笙儿轻敷在伤口伤口上,因为疼得厉害,云清霜不住地颤抖。
“公主,疼吗?那臣……再轻一点。”
白笙儿小心翼翼地覆上云清霜的伤口,皱着眉头,生怕弄疼了她。
明明疼得要命,话到了云清霜嘴边,还是变成了:“没事……不疼……”
白笙儿低下头去,不再多言,继续为云清霜涂抹药糊。
夏夜的树林里只有虫鸣,两人沉默了许久,都不开口。
太久的沉默,让云清霜好奇地回头:“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身后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白笙儿低着头,没有应答声。
云清霜不禁转过身去,用右手捧起白笙儿的脸,才发现,眼前人的面颊上挂着点点泪珠。刚刚她不肯答话,是害怕云清霜发现她现在的样子。
“怎么哭了?”
云清霜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抹她的泪,却给人家本来白皙的脸上,蹭上了一道道的灰。
“若不是因为我,公主就不会受伤,德福德贵也……”
白笙儿声音很小,头也埋的更低。
云清霜摸摸她因为白天的奔跑而凌乱的头发,柔声道:“没事……我没事的,逝者已逝,我们得活下去,别哭了……”
难道自己不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吗?云清霜幽幽想到,可为什么哭的却是笙儿。而且她一哭,自己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要老老实实地来安慰她了。
白笙儿自知不能在此时叫云清霜难受,落了一会儿泪,便叫她先休息,自己则撕了身上干净些的衣物,替她裹了伤口。
是夜,两人不敢入眠,便在火光中轮流歇了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