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户,河蛙长鸣。
染君躺在床上,神游万里。
自从遇见落尘以来,每一件事似乎都有蹊跷,且不谈那神秘的船夫,就是那算命的老者也十分不同寻常。
仔细想当日与他的对话,算命老者好像知道些什么。
按照落尘所说,船夫先带她去见了算命老者,然后才是张横,最后是自己。
当然张横与染君的经历差不多,更像是偶遇。
是否船夫是因为算命老者才决定让落尘遇见张横和自己呢?
就算是船夫自己的决定,那他为什么要安排张横与自己交恶,不直接把落尘交给其中一个人,而是以这种古怪的方式送出,究竟意欲何为。
若是把张横的位置与自己互换,我会罢休放手落尘吗?
染君如此自问。
可是如今落尘选择了自己,张横躲到了暗处,那么做最坏的打算,恐怕此刻已经暗流涌动。
想到此处,月光刚好偏移照到了染君脸上。
如果不出意料,此时要找那算命老者,恐怕有些难了。
翌日。
染君并没有去街上寻那算命老者,只是在酒楼坐着,一直坐到了黄昏。
染君这才走出房间,找了二楼的一处桌子,点了几个菜,要了壶小酒,与落尘一起吃饭。
不多时,算命老头缓缓的走进了酒楼,染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却是有些出乎意料,只是又定睛一看,老者虽然装束与那算命老者一样,却长得完全不一样。
酒楼的老板、常来的听书的客人没有一个发出质疑,都只当他还是那人,染君觉得奇怪,这两人长相与身材都不一样,怎么他们为何看不出来?
落尘此时开口道:“确实不是原先那人了。”
染君自言自语道:“障眼法?对我们?不!对那些普通人施展了障眼法。
“这个真正说书人这几日不管去了那,但是绝不会知道一点有用的消息,已经没必要去尝试接触了。”
“还真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染君苦笑着叹了口气。
原来这么久一直追求的所谓“逍遥自由”全都他娘的是狗屁。
染君面色不变,心里却炸开了锅,过往种种一齐浮现,走马灯似的。那些原本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往事、故人全都如泡沫般破裂、消逝。
只剩下了过去的她,和,眼前的她。
“这么多东西,不论真假,你舍得扔吗?赵长明?楚楚?……全都不要了?”
染君终究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感情,以手扶额。却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起来,不去想还好,此时一想只觉得痛苦万分。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都一直假装放下了,假装看穿了,假装无事。
原来那一幕幕却被自己牢牢记在了心底,逮到一个契机就会翻涌而出,折磨自己。
原来自己还是如此脆弱,还需要她的陪伴。
一个声音响起:“这就是痛苦吗?很奇妙。”
染君抬起头,用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落尘。
落尘也睁着明眸凝视着染君,表情有些微妙,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感情。
“你也能感受到?”
“只要我想,就能。”
“这些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你也不要再去回忆了,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
原来一个蠢笨的人并非一无是处,至少痛苦的画面不会在自己的脑海中一幕幕清晰的回放。
落尘坐到了染君身旁的位置。
“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染君有些哑然。确实,他从来没有找人倾诉过。
染君咽了咽喉,强笑道:“你想听?”
落尘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后来这个小孩长大了,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落尘眨了眨眼,“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染君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温柔笑道:“你怎么听出来的?”
“只要我想,就能。”
二人回了房间,染君睡前看了看月亮。
“真实也好,虚假也罢,它们都曾发生过。”
……
染君苏城时没有怀揣着任何目的,就好像浮萍一样,水往哪流,他就往哪漂。可现在离开苏城之前他有几件事却必须要亲自去处理,他害怕像以往那样留下遗憾。
一番寻找,先是来到了木棉家,是栋老旧的小宅子。
染君没有敲门进去,走到了后墙,侧耳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响动。
在落尘疑惑的目光中,染君又走回了正门。
轻轻敲了敲已经有些残破的木门,声音不大,若是家中有人自然能听见。
不多时,一个清瘦中年妇女开了门,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染君恭敬的说道:“不知木棉可否在家?”
那中年妇女听闻此话,眼神有些古怪。
“你进来吧,木棉在家中。”
染君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将木棉喊出来,我与她说几句就走。”
中年妇女应了一声,回去将木棉叫了出来,自己也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看着。
木棉见到染君十分高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当时看见你和黄井天被抓走都吓傻了。”
染君没有过多谈起那天的事,只是问道:“不知你父亲现在如何了?”
木棉笑意愈盛,“前天下午不知为何就有个大官来我家看望我父亲,说是父亲的老朋友,还叫来了附近有名的郎中给父亲看病,临走前还留下了不少钱补贴家用。
“他说过几天还回来看望父亲。”
染君听到这里,也就放下了心。看来主审并没有怠慢他交代的话。
染君笑了笑就要告辞,木棉却让染君等一等,她匆匆转身回屋拿了个物件出来。
木棉笑着递给了染君,“这是我父亲做的最好的一对簪子,本来是打算给我自己与未来夫君用的。可是家中贫寒,你的大恩无以为报,就只有用这个聊表心意,还请恩公一定收下。”
染君抿了抿嘴唇,笑着收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离开时,母女俩站在门口目送。
良久,中年妇女开口道:“就是他叫那个大官来的?”
“嗯。”
“这世道好人不多了,他是一个。”
……
二人离开木棉家后,大道小巷,辗转又来到了于老头的大宅子。
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于老头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后面还跟了几个锦衣华服的。于老头大笑道:“哈哈哈,贵客贵客,快请快请!”
一行人热热闹闹走进了大厅,于老头很高兴地说道:“当日没有能好好感谢你,今天你一定不要推辞了。”
染君又与于老头聊些家长里短,虽然染君不喜欢这一套,但是入乡随俗,也只能陪着于老头谈笑。
于老头摆了一席好酒好菜,家中好似过节一般喜庆,染君也陪着小酌了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于老头和染君、落尘在自家后院散步。
染君此时才开口说道:“其实,此次前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于老头笑面不改:“哈哈哈,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你且说,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染君陪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做的隐秘些,我想您常年经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我还可以出点钱。”
于老头听见染君要拿钱,假装怒道:“诶,小兄弟把我老于当什么人了,我还没送你些金银珠宝当作谢礼就算了,你还要出钱,莫不是瞧不起我老于。”
染君拱手道歉:“倒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前辈莫怪。”
于老头又笑了:“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染君又与于老头商量了许久。
入夜才离去,于老头留不下他,只能送了些钱财,染君不要,竟然直接塞到了落尘手中,然后以迅雷之势关上了门。任由染君如何喊叫也不肯开,无奈,只能收下。
二人踏着月色离去。
……
一转眼已经到了取衣服的日子了,二人来到天衣无缝裁缝铺,果不其然,小掌柜又趴在桌子上睡觉,口水顺嘴着往下流。
有了上回的教训,染君害怕他又晕倒了,没有叫他,只是轻轻喊了几声。掌柜就从后帘中走了出来。
染君知道这人只记得衣服,记不得人,就问:“不知掌柜可还记得我,我是七日前来定制衣服的。”
掌柜还乐了,笑呵呵的,“你当我傻子,几天前的事怎么可能不记得,咦,这个小女娃是谁家的,长得好生乖巧,来伯伯抱抱。”
染君此时表情十分丰富,却又不知说什么。
只能把衣领拉开,让他看了看小孔雀。掌柜没有碰到落尘,笑意不减,“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落尘走到了小掌柜面前,有些好奇的样子。
染君也看见了,走过来问落尘:“怎么了,这位掌柜有什么不对吗?”
“很神奇,他睡着了,却在修行,他此时好像在梦中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染君笑了笑,不是因为小掌柜梦中修行,而是落尘也对一些事物产生了兴趣。
回到酒楼,落尘换上了新衣,白裙白鞋白脸,白莲一般。
染君帮她定制了两套衣物,一套是裙子,一套却是男子儒装。
有时候美貌就是祸水,染君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