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除夕。
对于徐家人来说,除夕夜不仅是过年的日子。十八年前的除夕夜,伍梅为徐家传续了香火,诞下了独子徐文。
下雪了,即便是在冬天,南郡也极少下雪。常说瑞雪兆丰年,这难得的一场大雪为这个喜上加喜的日子更添了一分喜色。可冒着大雪走在西市大街上的徐文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厚长的大氅在雪地上缓慢的拖动着,脱出了一道长长的印子。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明明说好了回家给我过生日的,这么晚了还要我去找,干脆就在衙门里过年好了。”
徐文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今天是除夕,也是他十八岁生日。早几天说的好好的回家过年的父亲却又一直待在郡守衙门里不回来,母亲叫他去衙门里催催,可是外面还下着这么大雪,也难怪徐文心里会不高兴。
西市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看起来好一幅过年的喜庆模样,然而在西市大街开店铺的商家们却一般都在别处设有住宅,不住在店里,所以尽管是在过年,但西市大街却安静的很。
雪越下越大了,一阵寒风突然涌进了西市大街,徐文紧了紧套在身上的大氅,却依旧冻到哆嗦。快跑了几步走到一处胭脂铺门前的屋檐下,想等着这阵风吹过去了再继续出发。可刚一站定,便看到一队捕快急匆匆的向他跑来,为首的捕头他认识,正是父亲府衙内的捕头赵四。这捕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徐文在父亲的府衙内曾经撞见过好几次他正在收受别人的贿赂。
“大少爷,你怎么在这里?”赵四看见徐文也很惊讶。
徐文同样一脸疑惑的说道:“我本来是想去郡守衙门找父亲回家过年的,刚走到这里你们就来了。怎么,衙内出什么事情了吗?除夕夜怎么全部都没有回家过年?”
赵四无奈的挥了挥手:“唉,别提了。少爷,我劝你也先回去吧。刘老太爷的大儿子下午被人打成残废了,我们来这儿也是为了抓捕人犯的。今天晚上且有的忙呢!”
说完,便不顾一旁站着的徐文,径直推开身后这扇店门,带着一队人冲了进去。出于好奇,徐文也跟着走了进去。
穿过店铺,走进了内堂。一位妇人端坐在首位,身旁笔直站着一位面容黝黑的年轻人。
妇人见赵四等捕快冲了进来,也不意外,不等赵四开口询问便抢先说道:“人是我打的,我跟你们走,这事儿跟我儿子无关。”
身旁的年轻人却不乐意了,朝着赵四喊道:“是那小子逼死了我两个姐姐,没打死他已经算是便宜他了。我娘只是打残了他而已,也算是替天行道。你们不去刘府拿人,反而来找我娘亲,难道真就没有天理了吗?”
“别说了老三。”妇人呵斥了年轻人一声,阻止他的争辩。
赵四却不管这一套,作为捕头,他只管奉命捉捕犯人,其他事情一律不需理会。
“要伸冤,去堂上对郡守大人说去,我们只管拿人。”说完便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兄弟把那妇人拿下。
几名捕快上前几步,掏出枷锁正准备拿下妇人,却被那位被称作老三的年轻人拦了下来。捕快们当然不允,哗的一声一起抽出了腰间悬挂的长刀。
妇人看见这一幕,急忙站起身来挡在年轻人和捕快们中间,怒斥道:“老三,你给我住手。难道为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两个姐姐已经没了,你这是还想让娘失去你这个唯一的儿子吗?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罗老三却倔强的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道:“我是您儿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被抓。”
他越过妇人对着捕快们吼道:“这件事情我也有份,要抓的话,就连我一块抓了吧!”
一直默默的站在最后面看着的徐文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家两个女儿的事情在南郡已经很出名了,徐文当然也知道。
南郡的人都知道,西市大街罗记胭脂铺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双胞胎小姐,可是就在几天前,两位小姐却被传出双双跳井自杀身亡。两个貌美如花的花季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这件事还被南郡的百姓称为今年最大的憾事。
可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恐怕另有隐情。被打残的那位刘府大少爷徐文认识,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可是却风流成性。可由于刘府的小姐最近和那位龚王爷的儿子打得火热,刘府的气焰大涨,连带着这位刘府大少爷也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屡次传出调戏良家妇女的绯闻来。只是由于南郡城内无人敢惹的那位龚王爷,所以没有人敢去告发他而已。
想到这里,徐文就已经对那位老三说的话信了八分。不忍看见这样一家可怜人就这么蒙受冤屈,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赵四,我能说一句话吗?”
赵四大吃一惊,他也没注意徐文什么时候跟了进来,问道:“少爷,你怎么进来了?”
徐文没有回答赵四的问题,只是说道:“我看他们二人也没有想跑的意思,所以枷锁就免了吧。”
他走到罗老三身前,对他说道:“这位...三哥?您如果坚持要去郡守衙门的话那就一起去吧,不过不是作为人犯,而是跟我一起在一旁旁听。”
随后,转头又对那妇人温和的说道:“伯母您好,我是南郡太守徐协的儿子。您放心,我父亲办案一向秉公,您要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郡守大人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这样可以吧,赵四。”徐文转过身来,对着赵四笑了笑,可是目光中透出的威胁意味却十分浓郁。
徐文毕竟是郡守家的独子,赵四也怕他向郡守抖出自己收受贿赂的事情,尽管这种事情在如今这个世道已经稀松平常,但终究是个把柄。如果得罪了徐文,郡守大人执意要为自家独子出一口气来拿自己开刀的话,他这个小小的捕头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以可以,少爷说了算。”赵四朝着徐文谄笑着,他的任务只是捉拿人犯,只要人犯到了衙门他就算完成了任务,还可以卖徐文一个人情。他又不傻,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妇人听后朝着徐文款款一笑,道了一声谢。徐文回了一礼,又走回罗老三身边对他悄悄说道:“兄弟,你也别着急。先跟我一起去衙门看看,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暂时压住,只要能找到刘府少爷的罪证,我保证你母亲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