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乙于黑暗之中似乎颇有心事。
渊宗可以感应到冰乙正在打量着自己,他正想读出冰乙心间的想法,似乎冰乙已觉察到渊宗想法,便即敛息凝神,渊宗无从探视。
冰乙柔声道:“当年玉铜道人为给其弟玉衡报仇,直闯进生死门,与我等展开一番恶斗……唉,想来那已是发生在极为久远的岁月!”
渊宗专心聆听,不敢分神。
当年的事,还有甚么隐情吗?
人之为物,一生可于人间寄旅多久呢?
倘若你事先知道自己的每一段缘分都是如此浅薄而唯一,有的人你终生仅会相逢一次,你会不会舍不得放开她?你会不会竭尽所能对她好?
你会不会执子之手,哪怕片刻欢愉,短暂欢乐?
你会吗?
冰乙道:“当年我与玉铜尚有一段旧事。”
渊宗心中一惊:难不成冰乙与玉铜真人竟是恋人吗?
冰乙道:“只是我那小瑾妹妹,乃是我一生最为珍爱之人,我对她的亲情,早已超越世间男女情爱。偏偏对玉铜的爱恋,当时只能深埋心扉。”
渊宗静静思考,露出认真神态。
冰乙道:“公子,你知道吗?以前有位剑侠,总喜推开绿窗瞻视一从‘幽清栀花’,此花清绝无比,幽香馥郁,人世极为稀有,纵观整个元始娑婆境,不过三朵之数。那位剑侠观此花多妩媚,此花观剑侠英姿俊朗,恰是此花心仪之辈,正是相看两不厌。那时此花已修得人形,出落得清丽无方,奈何人花殊途,公子,你知道吗?便如同阴阳两隔,其中颇有曲折处,但偏偏就是他们两人不可能!”言谈间大有追忆之意。
渊宗道:”其实我倒是觉得,是花与人不够大胆,如果真心喜欢,便会破除万难,即使相逢日短,只要心中无悔便是!”
冰乙道:“看不出,你倒是有几分妙论!”
渊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可惜,知易行难,有的事,我没有勇气去做!”
冰乙点首,道:“这一从‘幽清栀花’,原本寄托有两道纤弱灵魂,一朵先开,为姊姊,一朵后放,为妹妹。奈何妹妹一见钟情,属意剑侠,姐姐只得埋藏心间想法!”
渊宗道:“感情的事,其实怎么能去让呢?以前有位前辈,为了自己的兄弟,把他最为钟爱的女子,拱手想让,最终徒留三人痛苦。如果是我,我便不舍得让。”
冰乙道:“我知晓你说的是谁!”
渊宗也不回答。
冰乙道:“只因天地六境之中,姊姊只此一妹妹,故对她特别疼爱。其实当时剑侠便是十分欢喜姐姐,但姐姐却心事重重,处处躲避,以至于剑侠伤心欲绝,终于移情于妹妹。”
冰乙说到此处,渊宗可感觉出来她在淌泪。
冰乙道:“奈何剑侠的弟弟乃是登徒浪子,一日借生死青钥,进得生死门中,妹妹此前并未见过他胞生弟弟,本来生死门只掌门可进入,剑侠之弟假冒剑侠,对妹妹大肆轻薄,占尽便宜。
渊宗心道:难不成指的是玉衡真人吗?
冰乙似乎读出渊宗心中想法,并不说话。
冰乙道:“那时姐姐与妹妹尚有师尊,其师修为接近传说中大罗剑仙,来历神秘,于此元始娑婆境向来只拜祭天地,不拜天地任何一位神灵。
师尊知道之后,勃然大怒,说道:“你姊妹二人便是如此于尘世历练,度过尘劫的吗?冯京岂可认作马凉?此人假冒其兄,依律当诛!师尊生气之际,寻到剑侠之弟,一招斩杀此败类。哪知后来剑侠不知原委,听信妖人挑拨,带着莫大怨念,闯入门中,与师尊展开决战。剑侠修为兀自不弱,可是比起师尊还是差了太多。
“那时魔教尚有妖女,窥视在旁,见机盗走昆仑部分天书。”
渊宗听见“天书”二字,不禁心间一震。
女子道:“尊师点破迷津,剑侠知过错乃在其弟,心下后悔之际,便决定追回天书。其中颇有凶险之处,剑侠追袭妖人来到弱水之渊,魔教妖女施以秘术,决定一举杀掉剑侠,放出那‘五鬼风针’,剑侠挡掉五针,哪料到妖女乃是发出六针,有一针为“鬼风重针”,乃是无形无相,妖女施以魔教秘术,此针乃为快活林神祇‘大虚焰天’津液涂抹过,一为沾到,三魂七魄变为堕入地狱,即使大罗金仙,也无从相救!”
当时姐妹二人不放心是否尊师会放过剑侠,于是一路跟随,姐姐怕魔教妖人未有走尽,因此垫后保护妹妹。哪知妹妹眼见“鬼风重针”厉害,加之为剑侠其弟玷辱,心下顿有轻生之感,她为爱情根深种,不惜以自己性命挡下魔针,落得魂消魄散,殒身弱水之渊!
“剑侠伤心欲绝,对魔教妖人怒不可遏,一路追到快活林……只之后发生的事,却不知其中具体。
“后来剑侠回到生死门前,请姐姐陪她说说话。唯姐姐听从师命,不得再与此人有任何瓜葛,姐姐只欲偷偷关心他。未曾想……他终是愧疚,觉得对不起妹妹,竟是自刎于生死门门前。
“姐姐此时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肝肠寸断,一方面,又恨造化弄人,如果没有遇见他,哪里会有如此多的是非?
“唉,女子一直恨了他许久许久的岁月,如今女子倦怠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青丝成暮雪,深情由命误!”
渊宗思考冰乙所说的含义。
冰乙道:“当时师尊也非常伤心,惋惜之余,怒意未减。
“当时姐姐一时生气,说‘现在好了吧,他也死掉,你可否开心?’,师尊大怒,冲动之下,把姊姊的元神与肉身封印于一支蜡烛中,千年以来,魂魄游荡,不得实体,历尽人间凄凉滋味。”
渊宗道:“故事中的姊姊可就是指您老人家?”
冰乙并不回答。
渊宗道:“冰婆婆可是有甚么难言之隐?”
冰乙道:“尊师在蜡烛上,辅以道家无上真诀,化以先天符箓秘咒——‘禁情摧意咒’,欲解此咒,须男子以真情纯阳之血,灌注于符咒之中,但是却有一个先决条件,解咒之人,必定减寿十载……天地之大,试问谁人可甘心情愿为陌生女子解咒呢?”
渊宗一惊,心道:减寿十载?算来不多,可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冰乙冷笑一声道:“其实我并不怨你,生死门就在前方,你去吧,救不救我,并不重要!”
渊宗沉思一阵,叹一口气,道:“婆婆,人生一世,便是缘分,不如这样说,婆婆,若是进得门中,得有机缘,小子一定倾心相救!”
冰乙一笑,眸中珠泪盈然,幽幽道:“公子,如此冰乙于愿已足,你也莫要在‘婆婆’长,婆婆短,就叫我‘冰冰’吧!
渊宗道:“叫冰冰倒是感觉怪怪的。”
冰乙道:“无妨!”
渊宗正色道:“不知还有何细节之处,前辈可否提点?”
冰乙意味深长道:“公子,那支蜡烛极为特殊,你见到自会知道,公子,务必相信自己的感觉!”
渊宗仔细体会冰乙说的话语。
冰乙忽道:“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在往蜡烛注入真元解咒之时,一定要十分专注,一定要蕴含真情”,说着冰乙竟有羞赧之意,道,“公子,可以不是男女情爱,但你心间一定要想着真心救我,不可存一丝一缕虚情假意,若是虚情假意,咒印立知真伪,轻则解咒之人十载寿元必减,重则立即暴毙,到时我之元神与肉身失去依托之地,只得游荡世间,终至魂消魄散,永堕虚无迷濛之地!”
渊宗道:“婆婆,小子尽力而为吧!”
冰乙感应到渊宗心意,知渊宗会尽力帮她,心中一喜。
渊宗道:“只我两位兄台可否无恙?”
冰乙道:“公子毋忧,他二人无恙,只是进入梦乡而已。”
渊宗知冰乙不会骗她,心中松一口气。
冰乙道:“公子,你有相救之心,无论此行成与不成,冰乙心中十分感激,只你等思虑到底过于简单,那弱水之渊,凶险异常,非一般人去得。
渊宗思及花解语等人,不禁讶道:为何魔教妖人如此肆无忌惮,是否他们有应对技巧?渊宗心间莫名想到莫幽芳,顿生异样滋味,他不敢再多想。
冰乙于黑暗中似乎在打量着渊宗,道:“公子,此时此刻你在思念谁家美人呢,如此深情不忘?”
渊宗道:“冰婆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老人家莫要再问。”
冰乙并不计较,道:“也罢,婆婆便赠你三人小小薄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