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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洗三2

所谓“洗三”,又叫“洗三朝”。这风俗自古有之,只是沙县与别处略有不同。

这里地处偏僻,缺医少药,新生儿落地夭折的不在少数,是以要等到“洗三”这日,由孩子亲娘舅来取个小名。再者此处苗蛮杂居,便是这沙县城中,往前数一个甲子,也是说的蛮话,哪怕如今定居的汉人多了,从苗人、蛮人处留下的风俗依旧使着。洗三这日,便是由稳婆请来护佑孩子的“帕帕嘛妈”,交给孩子母亲,再贴在孩子睡的小床床头,直到孩子长大再送走。

陆明珠是被水给弄醒的。

洗三已经开始了,接生的范婆婆将这小娇娇托在掌心,用艾蒿煮的水略略沾湿她的头发,做出洗头的模样,口中正念念有词:“一洗头,富贵长流;二洗头,无忧无愁;三洗头,鼻涕不流。”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陆明珠听得清楚,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只是还没笑出声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声音出口便成了啼哭。

周围似乎有许多人,纷纷应和:“响盆了!响盆了!”

接着又解开她的小衣服,也没真洗,只是拿艾蒿水里煮的鸡蛋,在她的手心、脚心、胸前、背后等处滚了滚,这一套仪式才算结束。

重新将小衣服依次穿上,再裹上厚实的包被,陆明珠已经困倦得不行了,向氏喂奶也没吃两口,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向氏一把将她抱起,爱怜地唤道:“我们明珠醒啦?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拉了?”

陆明珠一惊,旁边陆三郎就将她接在了手里,笑嘻嘻地拍了拍道:“我们小娇娇有名字了,明珠,陆明珠,好不好听?这可是你爹我起的!往后可要记得孝顺爹喔!”

提起这茬,向氏便生气,不由垮了脸道:“你说我那大弟怎么想的?招娣?这么难听的名字,亏他说得出口!我闺女婆婆都不嫌弃,他倒还嫌弃上了么?幸亏来时你问了一句,要不然席上他说出这么个名字来,叫我们脸面往哪里放?”

陆三郎隔着屏风给明珠换洗,随口答道:“娘怎么会嫌弃?娘欢喜都还来不及呢!你且等着,我爹他们还有三五日也该回来了,到时还要热闹一番呢!”

说罢给明珠换洗妥当了,自有下人收拾打扫,他抱着孩子转过来,瞧见妻子还在生气,又安抚道:“你也莫要生气,你那一家子是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只怕本就不是大弟的主意,你那刚进门的大弟媳妇却不是省油的灯。待后日你爹娘要来送祝米,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向氏一想也是,只是心里还是生气,瞧见丈夫把孩子抱着摇晃,忙伸手道:“快把明珠给我瞧瞧,也该饿了才是。”

陆三郎低头一看,小闺女睁着眼正望着自己,心中欢喜得不行,哪里肯给,敷衍向氏:“哪里饿了?我们明珠精神头好着呢!要跟爹爹玩,才不饿呢!”

向氏恼了,作势要起身,陆三郎才慌忙把明珠递给向氏,待要在床边坐下来看向氏喂奶,却又被赶了出去,蹲在门边嘿嘿直笑。

陆明珠听了几句,只知道自己名字起了,仍跟前世一般是叫明珠,心中有些纳闷,吃奶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细细想起来,前世她的生日论阴历就是三月初三,具体时辰却不知道,也不知道年份上论阴历算什么?毕竟她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人们早就不按甲子纪年法,都是算公历了。还有现在,视力似乎又好了一点,之前看人就隐约能看见是个头,如今能看见鼻子眼睛大概的轮廓了,应该不会是个先天性的瞎子,就是不知道随着年岁渐长,这视力会不会更加好起来……

想着想着,没吃几口,便又睡着了。做一个婴儿,睡觉可不就是头等大事么?

又过了一日,向氏娘家来送祝米,明珠才第一次见到了外公外婆。

这一次,向家倾巢而出,向氏夫妇并向氏叔伯、兄弟、姊妹等人,全都来了个齐全,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向氏抬头一看,其中却没有大弟媳妇赵氏,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

众人看过了孩子,便识趣地出去了,只留下向氏母女说话。

向母把明珠抱在怀里,也是爱也爱不够的模样,又见女儿屋里暖和,床上铺的盖的虽不是锦缎,也是上好的棉布,孩子的包被更是拿余杭出的细棉布做的,更是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怕你婆婆嫌弃你没生个儿子……”

“娘,你怎么也说这个!”向氏闻言就有些不悦,勾起了之前洗三的事情来,直言问道:“洗三那日,大弟准备给孩子起名叫招娣,这事你知道么?”

向母呐呐道:“这不是老大媳妇说了,他们汉人,更重男孙,况且你上头两个嫂嫂都是生的男娃儿,你这生个闺女,怕是要被瞧不起,起个好兆头的名字,再添个儿子嘛……”

向氏乃是长女,性子又泼辣,在家时便可做得家中一半的主,见她娘这模样便气结:“别家汉人怎么过日子我不知道,可我嫁的这陆家,就是欢喜我们明珠,从不曾露过半分嫌弃的意思。”

她说着凑近了向氏低声道:“洗三那天晚上,婆婆特意给了我一张银票,让我留着自己零花,大嫂、二嫂也羡慕我生了闺女,恨不得天天长在我们院子里头。三郎也欢喜得很呢!娘,明珠落地到如今,我除了喂奶,连这床都没有下过,更别提干活。你看这陆家上下,哪个有嫌弃我生了闺女的意思?”

向母听得咋舌不已,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性子老实又有些软弱,向氏也知道跟她不好多说,想了想问道:“幺妹呢?怎么没见她?”

这一家子老实人,就是她和妹妹两人性格泼辣。可到底向氏出了嫁,有些事情,自然只能嘱咐妹子了。

向母忙把向幺妹叫了进来,生怕女儿责怪自己一般匆匆而去,让她姐妹两个自说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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