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二年冬天,苏定方命萧嗣业、回纥酋长婆闰担任先头部队,他本人和任雅相率主力殿后,冒着冬季的严寒继续向西挺进,兵锋直指阿史那贺鲁的王庭。
其时正逢天降大雪,朔风怒吼,地上的积雪足足有两尺之厚,远征军的行进极为困难。于是部将们纷纷向苏定方建议:原地休整,等待天晴再行军。
然而,他们的提议马上遭到了苏定方的否决。他告诉将士们:“阿史那贺鲁一定以为,现在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我军难以前进,所以他肯定会有恃无恐、放松警惕。这正是我军追上他的大好时机,倘若行动迟缓,他们必定远遁,到时候想追就追不上了。所以,建立不世之功,就在此时!”
大唐帝国三次西征阿史那贺鲁,前两次都功败垂成,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统帅的意志、勇气和决断力不够。较之前两次西征,苏定方这一次遭遇的自然条件其实是最恶劣的,但是他身上却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必胜的信念和无坚不摧的意志。
大军继续西行,在茫茫的雪原中昼夜兼程地向西突厥的王庭挺进。
经过异常艰苦的长途跋涉,苏定方率领的北路军终于进抵双河。而南线的阿史那弥射与阿史那步真也同时抵达,两路唐军胜利会师,力量更加强大。
双河距离阿史那贺鲁的王庭仅有两百里。此时,阿史那贺鲁仍然毫无防备,正优哉游哉地在金牙山附近打猎。
不出苏定方所料,阿史那贺鲁认定唐军不可能在这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中长途奔袭,所以他依旧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绝对有机会东山再起。
可阿史那贺鲁已经没有机会了。
当唐军恍如从天而降的雄鹰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阿史那贺鲁才如梦初醒。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仓促集合起来的部队根本抵挡不住唐军的强大攻势,转眼间阿史那贺鲁的王庭就被攻破了,数万颗突厥人的首级被唐军将士斩落马下,而象征着可汗权威的大鼓和巨纛也被唐军缴获,万般无奈的阿史那贺鲁只好带着儿子咥运、女婿阎啜等少数几人突围而去,逃奔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市)。
阿史那贺鲁的战败和流亡,意味着大唐帝国的第三次远征取得了全面胜利。
苏定方知道,阿史那贺鲁已成丧家之犬,终究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并没有忙着追击,而是着手安抚西突厥的各个部落,处理战争遗留下的一系列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
苏定方深知,与平息叛乱同等重要的就是安定人心。只有在战乱过后迅速恢复西突厥的和平与稳定,大唐帝国的军队才真正称得上吊民伐罪的王者之师。
史称阿史那贺鲁败逃之后,“定方于是息兵,诸部各归所居,通道路,置邮驿,掩骸骨,问疾苦,画疆场,复生业,凡为沙钵罗(阿史那贺鲁)所掠者,悉括还之,十姓安堵如故”(《资治通鉴》卷二百)。
苏定方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全面恢复了西突厥汗国的社会秩序,从而获得了西突厥各个部落及其民众的拥戴和支持。
做完这一切后,苏定方把追缉阿史那贺鲁的任务交给了副手萧嗣业,然后光荣凯旋。
阿史那贺鲁一口气逃到石国西北部的苏咄城外,人困马乏、饥渴难耐,但他不敢进城,只命手下人拿着珠宝去城里换购马匹和食物。
苏咄城主得知阿史那贺鲁到来的消息,随即命人准备了丰盛的美酒佳肴,然后毕恭毕敬地出城迎接。
走投无路的阿史那贺鲁看见苏咄城主如此盛情,不禁大为庆幸,马上消除了戒备,随同苏咄城主一起入城。
可阿史那贺鲁断然没有想到,就在他跨入苏咄城的一瞬间,背后的城门便訇然关上,紧接着从四周冲出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把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而刚才还一脸热情的苏咄城主,此刻正远远地站着,用一种得意而轻蔑的笑容注视着他。
那一刻,阿史那贺鲁彻底绝望。
从永徽二年(公元651年)到显庆二年(公元657年),这六年的可汗生涯对此刻的阿史那贺鲁而言,就像是南柯一梦。
这场梦有多么辉煌,他此刻的痛苦就有多么强烈。
这六年中拥有的权力有多大,他此刻感到的沮丧就有多深。阿史那贺鲁最后重重地把头垂了下去。同时垂下的,还有他手中的剑。他曾经用这把剑掌控了整个西突厥汗国的命运,可现在,他却连一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苏咄城主擒获阿史那贺鲁后,立刻把他交给了石国国君,石国国君随后又把他交给了唐军将领萧嗣业。
显庆三年(公元658年),阿史那贺鲁被押送到京师长安,高宗李治特意举行了一场献俘仪式。苏定方一身戎装,亲自押解阿史那贺鲁入宫献俘。随后,苏定方因平定西突厥之功,被擢升为左骁卫大将军,封邢国公。战后,大唐帝国在西突厥的土地上设置了昆陵都护府和濛池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昆陵都护,封为兴昔亡可汗,统领西突厥的左厢五部(五咄陆);以阿史那步真为濛池都护,封为继往绝可汗,统领西突厥的右厢五部(五弩失毕)。
两个都护府均归属安西都护府管辖。此外,对于西突厥的各个部落首领,唐朝廷也依据其部落大小和位望高下,分别授予刺史以下的官职。曾经强盛一时的西突厥汗国宣告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