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杂沓的脚步声远了,唐东还张大嘴,呆呆地看着若水,阿浩他们这次来,他没什么感觉,倒是眼前小女孩的表现让他震惊。
“你还要和他们去打架?”若水问。
唐东的脑子里闪现着若水救助以及引导自己的画面。在火车上和医院里的两次相见,都是在自己最要紧的时刻,这次更是在自己的灵魂开始升空的时候,被她又按回肉身里。她是什么人,跟俺有啥关系?俺的幸运女神,故事里的馨儿,还是俺投胎转世的娘?难道亲娘已经死了?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若水的问话他听在耳朵里,但脑袋反应不过来,脸上还是张嘴迷茫的样子。
若水叹口气说:“用拳头是最笨的办法,知道吗?”
这回唐东定神听了,答道:“俺就会这个,不会别的。”
“你可以会别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是了不起的。”
若水说完,看看腕表,背上书包告辞出来,在走廊拍了拍被吓哭的护士。
几天后,唐东能下地活动了。摘了病肺没了咳血病,每天还能按时吃上热饭,让他壮实不少,黑瘦的脸泛出茶色的光泽。
这天若水一走进病房,唐东正在屋里慢走锻炼,两人一对视,若水看到热腾腾的目光,像被煮沸的水,虽然只在他木讷的眼睛里一闪不见,也让她怦然心动,她想到一只煮开水的茶壶,或者岩浆翻滚的地球。俩人都没吱声,一个□□一个沙发里静静地坐着。
唐东不知道该说什么。从现在起,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可以由着性子胡来了,它已经不单单属于自己,该对这个完成自己生命重造的小女孩说什么呢?
若水看着这个低着头的大男孩,应该是俊朗的男人:瘦高的身材,披散着参差的长发,棱角鲜明的脸庞泛着茶色的柔光……
在这之前,她从未仔细看过男人,或者说没有意识到他们叫异性。看着看着,她竟然笑了,她发现这个家伙已经快把头栽进裤裆里了。她想安慰他一句,但就是不说,她很享受这种沉默。她擅长把纷乱局面转变成最好的结局,但此刻她才知道,更舒服的状态,是在一个人面前静静地,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想。
唐东终于绷不住了,他怕若水受不了这样的死寂,他努努嘴,终于听见蹦出自己嘴里的话:“你,你也跟俺一样,吃饭睡觉吗?”
若水惊愕地睁大眼睛,很快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到捂上肚子,然后对唐东说:“警告啊,幽默可以,但不许太黑。”终于收住笑,她说,“我要代表学校去外地参加比赛,医院这边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出院的时候,我不能来了,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另外,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你在两个月内,不能拉车,更不许打架。”
见唐东点头,若水冲他笑笑,开门走了。
唐东呆呆地盯了门口半天,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用拇指在她握过的地方,轻轻地按了下去。
出院那天,唐东得到肇事单位转交的误工费、护理费等一共3480元。揣着厚厚的钱,他让江成国蹬车在东坡中学门前遛了三趟。
“人家没在学校,去香港参加演讲比赛啦。”
“知道。”
“我说,你小子可别走火入魔了,咱跟人家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这丫头是什么?人尖子!你呢?臭拉车的。人家救咱们,就当放生个王八,你可别让人家说咱不要脸啊。”
“你少废话。”
小国没再管唐东,径直把车蹬离东坡中学,骑出老远,他问:“五一你真要去黄龙山找阿浩、瘦子他们?”
“当然,答应的事儿。”
“黄龙山下有他们的货运站,人多,你去兴许连命都搭上。”
“没命也去。”
“我有个主意,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大哥,他跟阿浩手下的毛子好,让他给说和说和,咱也就不躲了。”说着,冲唐东揣钱的兜里努努嘴。见唐东要喊,他赶忙说,“你先别急眼,听我说,要是咱能在镇上拉活儿,或者依你去黄龙山掏矿,一个月能挣上好几百,给他们点钱算什么。”
“你说和吧,别带俺。来,这些钱给你。”说着,唐东从兜里点出1000元,塞进江成国的口袋里。
“自家兄弟,你这是……嘿嘿。”江成国笑嘻嘻地接了下来,说,“要不,咱俩去邻县逛逛,嘿嘿。”
“送我去邮局。”唐东踹了一脚江成国的屁股,喊,“驾!”
到邮局,唐东把零头塞回兜,其余的2000元,寄给海东县赤贝乡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