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什么?”
公主细细端详着她,眼前的少女泰然自若,一点也没有被刁难的委屈和愤怒。
将她和宫里的秀女贵人对比,觉得她倒是不一般。回想起这些年在宫里,见过下药、使绊子、扎小人、引狐鬼一说......手段层出不穷,阴险无人道,谁都哭着嚎着妾身冤枉,妾身没错。可笑人言难辨,人心难测。
女人终究总是对女人最敏感。
眼前的杨婉仪一袭杨妃色绣花绸裙,三千青丝盘成百合髻,翠绿涟芳宝玉簪,在发间盈盈一点,娴静如娇花照水,灵动脱俗,到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美感。仿若画中仙,真是个楚楚美人!
毕竟还是跟孩子,眼睛里的想法,完全藏不住。
此时,这位美人朱唇轻启:“柔福公主,可知你与这神像有何渊源?”
婉仪虽是初到此地,很多事情感觉陌生,不过幸好,傍着原主的记忆才觉得事情有些眉目,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眼前这身着红衣的公主,在后宫深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宠爱,吃穿用度堪比皇子。
偌大皇宫如果不算那些滑胎、早逝的,她便是整个傅明王朝唯一的公主,被视为国家的掌上明珠!陛下曾特来神像堂,亲自为她祈福,也为天下的百姓祈福,求鸿运当头,求天遂人愿,求福星高照...愿国泰民安,愿繁荣富强,愿日新月异......
回宫后就立即给公主封号——柔福。只是望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就好......
倘若若是真要有什么和神像堂有渊源的,应当是婉仪自己才是。
坊间传闻,当朝杨右丞嫡女是神女转世!
听闻,当她与神像相对时,额间浮现幽幽金光,时隐时现,体态盈盈,绝代荣姿。好似神仙下凡来。年年拿锦朝花会的奖,琴棋书画可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舞姿风韵,仿若天女。再加上,杨丞相府是大善家,常年在城外设铺施粥接济穷人难民,口碑极好,便开始有人直接成她神女。
传闻恍恍然,沸沸扬扬。
你若是问有多少女子眼红嫉妒?
就连公主也有危机感。
今日太后带着一群人出宫祈福,场面浩浩汤汤。
公主吩咐侍女,以一同祈福为名,将杨府嫡女“请”来。
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公主约她,她怎敢不来?身份可摆在那儿呢!
初见她,她确实美,不过太美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心里却不由得酸溜溜的。就想在神像前刁难她,好让她颜面尽失!
不过,公主毕竟是公主,与市井泼妇不同。她嚣张跋扈的样子不能让外人知道,就叫侍女们出去,这里就她和杨府嫡女。刚刚出手打她,以行礼说事,虽借以教训之名,但是手段还不算高明,毕竟公主还小。虽说是在深宫长大,但是因为深得宠爱,一个个讨好巴结她还来不及呢,谁敢对她下手?
公主道:“愿闻其详。”
神女在心中暗笑:吓唬吓唬这种未出阁又封建迷信的小屁孩,她可在行了。
慢慢走近案边的金桔树旁,玉手一伸捻起一片叶。
对着柔福说:“这柔字对得公主体态柔美,见得“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而福字预象金枝玉叶的鸿运,日日容光焕发,月月眉开眼笑,年年心想事成,公主福慧双修,前程似锦。”
这夸的柔福喜上眉梢。
“只是…”婉仪一顿,表现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话锋一转“我方才听到空灵处传来一句话:‘病缠明珠哀悲咽,苦求神医赐福叶。’”
神女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心行善念,将此诗告知于公主,想提醒公主,注意一二。真是的,这诗好生凄凉。”说着,默默摇了摇头。
“病缠…明珠..神..医…叶”柔福一遍一遍念着,声音微颤,真的被这诗吓到了,好像这诗字里行间真的都透着她的故事,听得恍恍惚惚,心情真是大起大落。
婉仪见状,走上前,拉起柔福的手,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姐妹,轻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先别慌张,咱们既然知道了就会有办法补救的。
说着将手里的桔叶塞在她手心。
你看,刚才柔福还对婉仪心生敌意、动手打她还不依不饶。
现在两人看起来还真像对姐妹,一举一动情态满是温柔。
那可不?杨婉仪可是妥妥的戏精诶,就一个金钗之年的小屁孩还想跟她斗?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只见神女一脸认真地说:“我见神像旁就有一金桔盆栽,想来便是你的福叶了。”
再次轻拍她的手背,“你若是不信,问问神像好了?”说着眼神望向了神像。
这偏殿的供奉的神像高达十三尺,宽八尺。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女娲娘娘,手抟五色云,上补青天青。踏足云间,腾云驾雾,若有所思,幽幽不尽。日月星辰若缀旒,赤黄青白交旁午……
柔福看着神像,神像也看着柔福。到底该不该吃呢?哪有人生吃桔叶呀?而且这桔叶看起来有些灰尘,又被捏在手里,脏不脏啊?
柔福一愣一愣的,耳畔回响着那句诗,她才舍不得生病呢,她还有好多的漂亮衣服没有穿,父皇答应送的夜明珠也没给呢,未来还要等太子哥哥娶她的……想着,呼吸愈来愈急促,捏着桔叶的手也愈来愈紧。
“快吃吧。”婉仪给她一个非常肯定的眼神。
柔福咽了咽口水,一鼓作气,迅速地,把桔叶塞进嘴里,嚼啊,苦涩难耐,眉头紧锁,绝对不能得病。嚼啊,好似有很多白花花的肉虫子在心窝子爬,好似在撕咬着她。两眼渗出泪珠,呜呜咽咽地,待咽下后,接连着干呕。
我去,她还真吃了!不愧是公主啊,有勇气!婉仪在心里直呼牛逼,叫她刚才为威作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呗。她一向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处事,奈何总有人往枪口上撞。真是可悲又可叹呐!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也只能是在心里劝她多读点书。
柔福缓了良久,回过神,又不死心道:“怎么样?我不会得病了吧?”
婉仪倒是想笑,“公主定会福绿安康。”还有点可怜她,指着金桔树,“要不?臣女再给您摘几片吃?再去去病。”
正打算过去摘叶呢,柔福一把拉住她,对着直摇头,“罢了,罢了,生老病死本是命。”
柔福尬笑,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容憔悴,唇色发白,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我先出去了,耽搁这么久,皇祖母该等急了。”说着,公主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唤着自己的贴身侍女阿楠......
婉仪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未来面对她的,可比这柔福公主要难搞得多......感觉路好长啊......
出了偏厅,见天色已晚,正打算从西门出去,找来时府里的马车...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自己是第一次来,可是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自己知道路呢...
“小姐!”
只见一个身影朝她跑来。
“红茜...”婉仪下意识说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