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这位小哥,是不是看错了?这些姚老爷沈老爷方老爷陆老爷送的粮食加起来是一万斤,这边消耗的粮食只有六千斤,还有四千的,怎么你结余是零了?”
好记性问看账本的。
那识字的小生红了脸,“账本上面就是这么说的。”
好记性翻出几本账册,“这几个上面都有数量来往,我绝对没有记错,神算子,你再吧啦吧啦算盘,看是不是?”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起过后,神算子站起来,“王爷,好记性说得没错,该是还有四千斤的!”
小生委屈得红了脸,“王爷,这上面真的是零!”
青夜上前一看,“王爷,是零!”
小生松了一口气,“看,我就说我识字的!”
甫一面对王爷之尊,他还亲自坐堂监管,这些临时招募的‘幕僚’都心惊胆战,就怕哪里出错。
“继续!”彭云涪淡淡的道。
马上有人将差异写了出来。
百姓哪怕不识字、算不溜,可心里也有一杆秤。
“寻常百姓家,二十斤米就过一个月,四千斤能养活多少人啊?”
“可不是,这还只是商贾们捐献的,你没听到,后来又有朝廷赈灾的吗?”
“还有啊?这么多粮食,都去哪里了?我的天啊,能让多少百姓过上好日子呀!”
百姓们闲话,吃惊于数量,彭云涪却想得更多。
一户百姓养活一个兵甲,四千斤粮能养活两百个兵士,加上朝廷赈灾的呢?又能养活多少人?
这只是一场灾事,一年到头的税赋、节庆征收、各方人士的孝敬加起来,又是多少银子?都去哪里了?暗室里的那些金银珠宝和古董字画,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黑了脸,到底是谁如此罔顾生灵?
“唉,这个也不对,布匹数量少了,喏,这几本上有记载的,再对一对,数量合不上!”好记性总是能找到问题。
果然又对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一天三顿,粥水稀得能看清自己的脸,连油水都没有,哪里有肉?就是善心老爷们送来的肉,也很难见到肉末。”
“继续,查!”彭云涪黑着脸。
只要钟知府有签字的账本,全是有问题的,灾期数量多,敛财便多,什么东西都有沾上,还真是来者不拒、胃口奇好。
“将钟余任上的所有账本,全部清查一遍,临州府衙所有官员,全部抓起来,若有人检举,可酌情减轻处罚。”气狠了的晋王爷,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气,脸上表情有些吓人。
收受贿赂和贪赃枉法,在鼎峰王朝的惩罚是不一样的。
彭云涪当日其实并没有证明表明钟知府贪污,受贿并不能处死他,只是没想到他会逃跑、没想到他会掳走姚淇悦,更是与山贼勾结,死在自己手中。
“相公,别生气,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帮忙端茶送水的姚淇悦连忙劝道。
彭云涪摆摆手,“你去歇着吧,不要累着了。”
“我陪着你!”姚淇悦伸手为他按摩,王爷也不好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做了许多事,这样干坐数日,也是受罪不少。
唉!还不如自己这个地主家的女儿过得舒服!
“相公,等这边事情了了,咱们就回南玉村吧,你这王爷当得也实在太累!”姚淇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言语温柔带着伤感,撩着彭云涪的每一根神经。
他差点就要点头,可听到那阵阵惊呼,他忍住了。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道。
还不知道暗处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在遭受盘剥,他如何能置之不理?
灾情理出来的账本所敛的钱财,已经让百姓们目瞪口呆,而临州府大大小小账本不知几何,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全部查清。
可,已经足够让百姓们对钟青天从坚信到怀疑、再到动摇,到现在的深恶痛绝。
“这个该死的钟余,该杀千万的,原来朝廷那年根本没有征那么多税,他逼得我卖了女儿啊!”一个颓废的汉子抱头痛哭。
彭云涪脸更黑了。
事关生死大计,百姓们记性都是好的,他们不可能记错,听到朝廷颁布的文书和当年征收的税赋,当场就有许多人咒骂起来。
钟青天已经成了被万人唾骂的恶贼。
整个临州府,如被星火燎烧,人人风风火火行动了起来。
吏部和刑部的人到来,除了要重新任命临州大小官员,就是接收、审讯无数状子,然后再整理成册,上报朝廷。
案子要理成册子,想像这是如何骇人听闻吧?
“王爷,新的知府和其他各官员,已经到任了,案子也都已经上报刑部,犯人正准备押解进京,皇上说要在京城处以极刑示众。”吏部和刑部的人一起来回禀。
一晃两个月,他们从不可置信到已经快要麻木,只想赶紧回京城。
“辛苦各位大人,回京之后,本王会向父皇上折子给各位表功的。”彭云涪道。
彭云涪长身而起,套上衣服就往外走,“召集余下的侍卫,快马前去,组织百姓自救。”
“相公,你等等我!”姚淇悦在屋里大喊。
彭云涪急得一身是汗,带着她吧,那地方能是好去的?不带她吧,她肯定得偷偷跟上,说不得带在身边更安全些。
“含玉呢?”他问。
“沈少爷回来之后就大病一场,如今还没好彻底,含玉姑娘在照顾他。”青夜道。
彭云涪跑进屋,正好与窜出门的姚淇悦撞个满怀。
“相公!”
姚淇悦话音未落,彭云涪手起掌落,人就已经被他敲晕了。
“告诉姚老爷和含玉,一定要将王妃牢牢的看好,不许她去灾区!”他厉声对青夜道。
姚淇悦醒来时,双手双脚被绑着,要不是那熟悉的摆设,她还要以为自己又被绑架了。
“来人啊,快来人,爹爹,含玉,相公他跑了,你们快来呀!”
“别叫了,吵死人了!”姚老爷在外面烦躁的敲着窗户,“知道他走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儿将你绑起来,不让你出去。”
“爹,你是不是我亲爹?眼睁睁看着别人绑了我!”姚淇悦绑在一起的脚将床板敲得咚咚响。
“你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姚老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他便是不绑你,我也会绑着你!你以为水灾是好玩的?下面三个县,无数村子被冲走了。”
姚淇悦悚然一惊,这么严重?
“爹,你快松开我!相公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们怎么也不拦着?我告诉你,他如果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是皇子,是王爷!他有自己的责任,你就不要去掺和了,你去了,他要分心的。放心,晋王爷一向在外办差事,没有什么他不会的。”姚老爷对王爷女婿非常有信心。
“我不管,你快点放开我!”
“好好躺着!你爹我想躺还不能呢!”姚老爷怏怏的。
又要赈灾,他倒不心疼银子,只是想着又有不知多少人妻离子散,已经到了享受天伦之乐年纪的他,心中伤感。
临州水灾,在极快的速度传到京城。
朝堂之上的皇帝将金銮殿内的足金御案都给掀翻了。
“逆贼、逆贼,窃国之逆贼!”他气得脸色铁青,“临州府前年秋冬才拨银子大修了河堤,去年也拨银子加固,这才几个月,才几个月,啊?”
他站直身子,看着那惶恐得跪了一殿的臣子,“阳奉阴违、欺下瞒上,这就是朕的肱骨大臣!千疮百孔,这就是朕的江山!你们便是如此办事、如此欺瞒于朕……”
他气得捂着胸口,半天喘不上气。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群臣山呼。
“呵!你们何罪之有?”匀了气的皇帝冷笑一声,“来人,拟旨!朕要御驾亲临、巡视四方,看看这鼎峰王朝,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
梅大人急得跪行几步,“皇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江山社稷,请皇上保重龙体、三思而行!”
“请皇上保重龙体、三思而行!”余下的臣子跟着磕头。
“朕意已决,姜远之,传令下去,让人准备!”皇帝大手一挥。
彭永晖声音急切,眼含热泪,“父皇,儿臣愿替父皇巡视,请父皇静待宫中,等儿臣的消息!”
“父皇,儿臣也愿意替父皇巡视,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切不可犯险啊父皇!”彭永明声音也哽咽着。
“父皇,儿臣也愿意替父皇巡视!”彭永曙连忙跟上两位皇兄的步伐。
皇帝面色冰冷,暴怒的眸子狠狠在三个儿子身上扫过,直让这三人冷汗直流。
半晌,皇帝冷哼一声,甩袖出了金銮殿。
这项上人头可怎么办?
“先救灾啊,之前的事,不与你相关!父皇不会怪罪的!”彭云涪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若救助不力,那便是你的失职!”
于知府心中一凛,“是,王爷!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哪怕下官死于水患之中,也不会退缩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昂首挺胸出去了。
“王爷!”青夜拿着水壶过来。
彭云涪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幸好已是初夏,喝冷水也无妨。
“临州的救援,大多在南边,咱们往北边,将百姓都调动起来,京城若是有援,那便是最好了。”彭云涪叹息。
真是多事之季,让人一刻也不得停歇。以自己王爷之尊,调动的百姓更多,震慑的作恶犯小人者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