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没有了，小的们这就退下，请王爷好生歇息。”
其余的众人都是跟在江辞身后的家仆，眼下看着江辞和朱大姐都没有讨到好，便知道这位王爷主子对那个闯祸精姚淇悦带着包庇之意，谁还敢继续告状？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于是一个个都赶紧告退，一时之间，院子里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贵妃榻上的彭云涪和跪在脚边的姚淇悦。
就连一直近身伺候的江辞也随着众人往外走。
人走光了，就只剩下姚淇悦独自一人面对这位变态主子了。
男人重新歪在了贵妃榻上，翘着自己的两只脚，一边一只地压在了姚淇悦的肩头，右手撑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却一句话也不说。
姚淇悦只觉得自己身上背了两座大山，却挺直了腰身一动不敢动，迎着男人探究的目光，眼神竭力保持纯净澄明坦荡。
她不敢弯腰下拜，只能将两只手平平叠在一起，恭敬又诚恳地叫道。
“多谢主子救命之恩，奴才余生一定为主子当牛做马，好好报答主子恩情。”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就你这样的品性，做了老子的马，老子真怕被你给带飞摔下来。”
彭云涪抿着唇角，冷冷一笑，旋即把自己的右脚从姚淇悦左肩抬了起来。
姚淇悦只觉得左肩一轻，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右肩上一沉，整个人差点被压歪，慌忙抬高右肩，堪堪撑住男人的重量。
脸上却笑得谄媚又讨好。
“主子说的是，奴才命贱体轻，不配做主子的马。”
“说说吧，你是怎么猜到本王的心思的？”
男人突然开口，语气变得郑重而且严肃。
姚淇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抬起头，迎着男人陡然变化的锐利眼神，心脏颤了两下，最终还是稳了下来。
话题转的真快，她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变态，当真是喜怒无常。
如果自己不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只怕就要被这位变态主子给套出实话，要倒大霉了。
她挺直腰身，却垂下细密纤长的睫毛，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主子，奴才该死，奴才之前行事莽撞，半路向太子殿下出手，差点连累主子倒霉，真是罪该万死。”
这样可怜兮兮地说着话，姚淇悦还睫毛一抖，一行清泪沿着脸颊就滑落下来，瞧着真是……
要多愧疚就多愧疚，要多自责就多自责。
彭云涪的眉稍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唇角的肌肉抖了两下。
这小子，演的这出戏到底是真还是假？
姚淇悦两只手臂垂在身侧，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柔嫩的掌心，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簌簌一颤，又是一串清泪接连滑落，就连那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很是愧疚，自责，悔恨。
“主子竭尽全力救下奴才，奴才本应对主子坦白真相，坦诚相告，可是奴才竟然一时糊涂，什么都不肯跟主子说，惹得主子大怒，奴才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糊涂蛋！”
“嗯，关了一夜，你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是个混账糊涂蛋，真真是难得极了。”
彭云涪斜着眼睛看着姚淇悦脸上源源不断滑落的泪珠儿，靠在榻上好整以暇地摆弄着自己的手，似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唇角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姚淇悦一眼就瞧见了这位主子脸上的笑，身子当即就放松了下来，脸上顿时堆满了笑，一双手轻轻抱住了男人的双脚，一边轻轻地拿手揉捏，一边腆着脸笑嘻嘻地说道。
“是是，奴才这脑子就是被浆糊给糊住了，冻一冻饿一饿就清醒了，一清醒，就想明白了，主子对奴才这样好，奴才再不对主子讲实话，那可真是该死了。”
“呦，不错，还想的这般通透呢。”
彭云涪更是意外了。
姚淇悦脸上笑得谄媚，扶着男人的腿，小心翼翼地把那双脚轻轻放回到了贵妃塌上，嘴里继续说道。
“主子这般夸赞奴才，真是折煞奴才了，追根溯源，奴才能想的这般通透，还是主子调理的好。”
“你倒是把拍马屁的高手。”
彭云涪哑然失笑，嘴里虽然骂着，可脸上分明是愉悦舒畅的笑。
姚淇悦便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也知道马屁拍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于是收敛了脸上的谄媚，正色说道。
“主子之前骂奴才是没骂错的，奴才当时在街上向太子殿下出手，确实不是为了向太子讨教功夫，奴才，是想杀了他。”
“哦？”
男人狭长的眸子眯在一起，眼底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他微微探起上身，从手边的盘子里摘了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神情慵懒，声音含糊不清。
“这么说，你跟太子殿下有仇？是什么仇？”
“回主子的话，奴才跟太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料，姚淇悦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她蹙起眉头，声音沉闷。
“奴才其实是心里恨公主殿下，她把奴才抓到府中，把奴才当玩意儿一样戏弄羞辱，还伙同别人一起玩弄奴才，奴才真是生不如死，所以心中恨极了她。奴才之所以对太子殿下有杀心，是因为他跟公主是一个娘生的，乃是亲亲的兄妹，奴才还没机会杀公主，先见了太子，就忍不住先对太子下手了。”
“可笑，你刺杀太子殿下，竟然只是因为他是公主的同胞哥哥？”
彭云涪从鼻子里笑出声来，手里的葡萄却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姚淇悦鼻尖上，留下一团紫红的汁液。
“那老子还是公主的五哥呢，还戏弄折磨过你数次呢，难不成，你对本王也心怀很意，想要找机会杀了本王？”
“主子，奴才怎么敢对你有这样的想法啊，您要这样误会奴才，奴才这就死在您面前。”
姚淇悦咕咚一下就拜了下来，脑袋在地上梆梆磕个不停。
“主子在奴才危难之际收留了奴才，还抬举了奴才在王府里做暖床小厮，奴才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主子生出杀心？”
“是吗，你对我，竟然心生感激？”
这小东西磕头磕得这么认真，语气这么诚恳，有那么一瞬间，彭云涪几乎就要相信他了。
可是他心中却又十分清楚，这小东西不过在演戏，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不管他是不是对自己充满感激之情，但他刺杀太子的缘由，一定是假的！
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庶子，放着好端端的公子哥不做，竟然削尖了脑袋要进东宫做太监，若说他真的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彭云涪用脚指头想都不会相信。
这其中一定还有更大更隐秘的原因。
这小东西进东宫也绝对不会是为了巴结太子，正相反，他要做太监进东宫，说不定正是为了刺杀太子。
就和他昨天下午在街面上所做的一样。
那恐怕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所以说，他此刻说的刺杀太子的理由，全都是放屁。
这小东西，和昨天一样，还是在糊弄自己。
只是，这个姚淇悦，他到底跟太子有什么样的仇怨，才会使他不顾一切，竟然当街刺杀太子呢？
姚淇悦点头的动作和脸上的神情都充满了真诚，她盯着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迎着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又十分真诚地来了一句。
“奴才不仅对主子充满感激之情，同时也知道，主子也看不惯太子殿下，甚至也很想让太子殿下倒霉，如果昨天奴才有本事杀了太子，主子您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对吧？”
“大胆，你胡说什么？”
少年那张俊秀的脸上，墨水晶般的眸子真切而又灼热，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的心思都看透。
彭云涪心里扑通一声，被这个少年的话惊得脸色大变，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手中葡萄尽数砸在姚淇悦脸上，怒声喝斥。
“太子殿下和我虽不是同胞亲兄弟，可与本王都是圣上的儿子，我们都是圣上的血脉，他是我敬重的三哥，本王虽然十五岁才认回这些兄弟，可心中对每一个兄弟都是十分亲密的，你这个狗奴才，今日竟敢胡言乱语，挑拨我兄弟间的感情，真是该死！”
“奴才确实该死，就当街刺杀太子一事，就足够死上一百回了。”
姚淇悦看着他震怒的脸，幽黑的眸子微微闪烁，身子却不避不让，任由彭云涪的葡萄砸了自己一脸，唇角却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从容的笑。
“可是，主子不仅没有为了维护兄弟之情当场杀了奴才，反而当机立断维护奴才，替奴才在太子殿下跟前找借口开脱，救了奴才这条小命回来呢。”
“你……”
彭云涪被噎住了。
姚淇悦从容笑着，继续款款说道。
“奴才一无所长，论长相，不是这王府里最出色的，论才艺，更是半点也没有，论性情，一点都不温顺，总是惹主子生气恼火，就算是主子您一时兴起收了奴才做暖床小厮，可是一个暖床小厮闯了这么大的祸，得罪了太子，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主子都应该当场把我交出去，才是最符合常理最明智的处理方式。”
“……”
“可是主子您没有这样做，您维护了奴才。奴才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资质本不值得主子这样维护，昨晚想了半夜，终于想明白了这个疑问。”
“……”
“那就是，主子您从奴才身上看到了奴才的价值，或者说，奴才能够帮你做到您想做却不能明着做的事。”
她就这样微微笑着，语气虽然恭敬却又十分清淡，仿佛在说一件小事而已，那双幽黑晶亮的眸子却带着洞察心思的狡黠，紧盯着彭云涪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