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此人企图毒害你我,本王这次乃是微服出行,不方便带此人回宫,此人就交给你带走,三天以内,查问出他的目的和幕后指使。”
“是,殿下。”
陆远是个暴脾气,恭敬应了一声,上前便揪住姚淇悦的领口,拖着往外走去。
姚淇悦双臂被卸,软软地垂在两侧,而今又被陆远这个大老粗拖着往外走,臂膀处更是一阵剧烈的痛。
可比这疼痛更让人恐惧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成,真的就要这样被带走,在将军府被折磨至死吗?
房门打开了,拖着姚淇悦出门的陆远却陡然刹住了脚步。
“五,五殿下?”
陆远的声音十分诧异,却让姚淇悦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变态来了?
“陆将军,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呢?”
还是那把子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和随意,仿佛真的是凑巧碰到。
姚淇悦心中却一阵狂喜,心脏跳的快要跳出来,她极力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高大身影。
紫衣金冠,果然是那个人!
原本的绝望和恐惧迅速消散,她看着那熟悉的紫色衣衫,鼻子一酸,喉咙里竟带了哭腔,嚷了出来。
“主,主子……”
“嘿,你这臭小子,可算给老子逮到了,还不赶紧滚出来!”
彭云涪像是这会子才瞧见姚淇悦,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劈手就抢了过来,一把捏住了姚淇悦头上的发髻,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拎了出去。
陆远伸手要拦,可手臂伸出去,却被彭云涪手臂轻轻一挡,虎口便一阵酸痛,慌忙收了回来。
姚淇悦就这样从陆远手里轻轻松松地被拎到了彭云涪怀里,男人手臂从她脖子处穿过来,将她单薄娇小的身影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嘴里却愤愤骂个不停。
“喝酒喝多了你小子就嚷嚷尿急,这酒楼茅房在后院,你摸到二楼做什么来了?我看你就是马尿灌多了糊涂了,跟我回家,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嗯……”
陡然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姚淇悦只觉得心中一阵喜悦和暖意,她由着男人抱着,几乎感受不到臂膀处的疼痛,只是温顺地低声应着。
彭云涪皱着眉头,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又朝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镇北大将军陆远歉意一笑。
“陆将军,这是本王的一个随身小厮,方才喝多了酒找茅房,许是找错了地方才闯到了这里,要是有得罪将军的地方,还请将军看在本王面子上,饶这奴才一回,改日,等这奴才酒醒了,本王亲自带着他去将军府上请罪可好?”
说完,搂着怀里的人儿就准备离开了。
然而,门口的陆远却迅速反应了过来,一把拦在了二人面前,冷着脸叫道,“五殿下,不是陆某不给您面子,但是这个人,您不能就这样带走。”
陆远刚打开门就撞到了这位荒唐王爷,心中不免一惊。
他对这位行为举止荒唐的清河王,心中是既瞧不上又得罪不起,瞧不上,自然是因为这位王爷在京城的名声很是不好,举止荒诞无礼,是几位皇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
可是,即便这位王爷再怎么荒唐不成器,也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妃子生出来的龙子,他顶着清河王的名号,是尊贵的皇子,他这个镇北大将军必须在对方跟前矮一头,就连自己的女儿陆纤纤被这位荒唐王爷当街鞭打,他也不敢前去质问。
想到这儿,陆远心中便是一阵憋闷。
只是憋闷归憋闷,总有一天他能够扬眉吐气,把对方施加在陆家头顶上的屈辱加倍还回去!
此刻,他忍住心头不快,拦在二人面前,朗声叫道。
“这小贼方才冒充酒楼伙计,给我们的酒菜里下了药,企图谋害太子殿下和陆某,陆某乃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把这小子带回去审问核查……”
“太子殿下?”
彭云涪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看向陆远身后,惊喜地叫出声来。
“哎呀三哥,您也在这儿啊,五弟刚才竟没瞧见您,失礼了。”
雅间里的彭璟容原本只是默默坐着,不声不响,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行踪。
原本以为陆远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却没想到这个大老粗一张嘴就把自己给拉出来,不由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和失望。
武将就是武将,这陆远跟他的女儿陆纤纤一样,脑子眼儿一点都不好使。
他如今是当朝太子,陆远是镇北大将军,一个是储君,一个是手握军权的将军,君臣二人在这酒楼的雅间里私下见面很是不妥。
再说,如今这个敏感时期,前太子彭清源的谋逆案是前车之鉴,而今他与陆远私下相会喝酒,如若被有心人算计,通到父皇跟前,如法炮制一个谋逆案出来……
他跟陆远都要倒霉!
但是彭云涪已经叫出声来了,彭璟容当然不好继续沉默隐藏行踪,只得笑着站起身来,朗声笑道。
“五弟不必多礼,今日我是私下出宫,偷得浮生半日闲来找陆大哥喝酒而已,不在朝堂之上,你我兄弟,不必行礼了。”
“原来三哥是来找陆将军喝酒来了啊,小弟还以为……”
彭云涪搂着怀里的少年,修长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笑意微闪,似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三哥和陆将军是有什么秘密的国政大事在此商议呢。”
“哈哈哈,五弟真会说笑,哪有什么秘密的国政大事?”
彭璟容似乎是被彭云涪所说的话给逗乐了,仰头哈哈一笑。
“再说,这种街头酒楼就是专门喝酒玩乐的地方,纵是真的有国政大事,也不该在此处商议,五弟,你说是不是?”
“三哥一向是最有道理的,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五弟都信。”
彭云涪故意顿了顿,那双狭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彭璟容,似乎要从自己这位三哥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和破绽。
他本就生的俊美,身上又有一半的异域血统,更是继承了自己母妃宸妃的美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狭长的眸子深邃幽亮,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得久了,彭璟容心头竟生出一股隐隐的不安来。
从前只觉得这位五弟是个荒唐浪子,整日嘻嘻哈哈玩乐不务正事,可是此刻被他这样看着,竟像是就要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这种感觉,并不好……
他主动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扯起唇角微微一笑。
“五弟信了便好。”
须臾,又看了一眼在彭云涪怀里安静呆着的少年,眼底迅速划过一道锐利的冷光,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温和。
“五弟既然寻到了自己的小厮,就赶紧带他回去吧,这孩子喝多了酒,总是闯祸,五弟以后多管教些……毕竟,三哥会看在五弟的面子上饶这小子一两次,可是旁人未必就肯这么大度,你说是不是?”
这已经是主动给彭云涪面子了,彭云涪怎会不知?他赶忙笑着赔礼。
“三哥说的极是,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揍,五弟回府一定好好教训他,他要是再得罪三哥,我一定把他皮给扒下来!”
而后,便搂着姚淇悦,在陆远不甘心的愤愤眼神中匆忙而去。
直到楼梯上二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彭璟容脸上的笑意就凝结成冰,他眼底的笑意被冰霜替代,那只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收紧,露出发白的指节,唇角肌肉微微抽动,一张原本清朗的俊脸黑气沉沉,十分阴森可怖。
陆远尚且没有察觉到这位太子殿下的脸色变化,只是迫不及待地追问。
“殿下,那小子可是企图毒杀你我的杀手,您怎么只字不提他做的事,就这样放任五皇子把他带走了?”
“不由着他带走,还能怎么办呢?”
彭璟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涨红了脸的陆远。
陆远瞪圆了眼睛,急声叫道。
“那小子既然是五皇子的人,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殿下,说不定就是五皇子背后指使的,我们完全就这件事把疑点放在五皇子身上,把他也像二皇子那样拉下水……”
“这就是你的计策?”
彭璟容攸地抬眸,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寒光,唇角尽是冰冷。
“蠢材!”
“殿下……”
陆远正在激动,冷不丁被这位太子殿下如此训斥辱骂,脸色一滞,慌忙跪下身来。
“殿下,臣冒失了,只是臣不知错在哪儿了。”
“蠢就蠢在你自以为是,其实鲁莽笨拙!彭云涪的母妃是宠冠六宫的宸妃,你不会不知道父王对这位宸妃娘娘多么看重吧?你还妄想动她的儿子,不是找死是什么?”
彭璟容几乎是低吼出声,攥紧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再展开时,掌中的筷子已经被捏成粉末。
“咱们刚刚把彭清源拉下水,如今他虽然关在天牢之中,可父皇迟迟不肯对他做出应有的裁决,可见父皇本人对父子天伦还是十分看重的,此时我们再拖彭云涪下水,不仅不会让父皇认为他有罪,反而会心生怀疑……父皇一向是最反感皇子相争的,陆大将军,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是,殿下。”
陆远心中一颤,身子伏得更低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昔日三子夺嫡,当朝陛下本是最没有胜算的一个,可是却因为那两位王爷争得两败俱伤,无一人堪当大任之时,陛下被推上帝位。陛下常说,兄弟相争相杀是最残酷的事实,他不愿意自己的子孙重复当年的惨状……”
“本王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一直不愿意与人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