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情,原本就是要一鼓作气,趁热打铁,怎么能让人给岔了去?姚淇悦心中着急,竟一把拦在孝依皇后面前,抢着去拉梁帝的衣角。
然而,话没说完,她后腰处就挨了重重一脚,疼得她差点岔了气。
一把沉稳却又严厉的声音在她头顶处响起。
孝依皇后脸色严肃凝重,慈和的脸透着十分威严。
“大胆奴才,我原瞧着你还算忠心护主,可你也别得寸进尺,你要为自己主子申诉冤屈,也该挑好场合,难道没瞧见陛下此刻身子疲倦脸色不对吗,还要这般拉拉扯扯,啰嗦个没完?究竟是五皇子重要,还是陛下的身体要紧?
半点规矩也没有,把他给我拖下去!”
“不,不行!”
姚淇悦一下子叫了起来。
这位孝依皇后此时突然发话,哪里是为了梁帝的身体,她分明是故意打岔,要替对方遮掩!
姚淇悦心中越发着急,伸着手去拽梁帝的衣角,口中连声大叫。
“陛下,陛下!请您替我家主子做主啊!”
“陛下!五皇子的事当然要查!而对于此事,臣妾有一建议!”
梁帝此时心中又急又恼,刚刚被鹂儿扶起身来,却又见姚淇悦跟孝依皇后争执起来,刚准备发话。
孝依皇后却忽然转身,朗声压住了姚淇悦的话。
梁帝一愣,微有惊讶,已经被鹂儿送到了软榻上躺好,细细捏着膝盖。
身子顿时舒缓了许多,但他一颗心还牵挂着昏迷不醒的彭云涪,还是急急说道。
“皇后有何建议,不妨直说!”
“陛下,今日是臣妾的生辰,寿宴尚未开始,便已经生出了这许多波折,外面的妃嫔命妇臣子等了许久了,再等下去只怕更是不好,臣妾想,不如先让璟容出去安置他们,咱们暂且关了宫门,专门处理此事,可好?”
孝依皇后收敛下巴,她的语速不紧不慢,却安排的很是井然。
梁帝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允了。
今日之事,彭璟容是唯一一个没有牵连进来的皇子,他确实可以不必在场。
彭璟容便起身出去了。
孝依皇后又摆了摆手,命令宫人们关上宫门,又让不相干的宫女太监们都暂且回避,偌大的正阳宫单剩下了几人留在原地。
姚淇悦紧紧跟随彭云涪,彭云涪被抬到了偏殿床上,她便也跟了去,就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彭云涪的手,目光担忧地望着男人蜡黄的脸。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手指却在她掌心缓缓滑动。
仿佛在写什么字……
大皇子和四皇子跪在当场,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吭,他二人自知今日预谋好的事情砸了锅,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恐怕是难逃此劫……
不过。
孝依皇后肯出声,他二人心中便安稳了不少。
虽是暴风雨,可也有大小之分,只要这位皇后娘娘肯出面,这场风雨,想来是不会太大的。
于是二人虽然心中惴惴,可相比于刚才的慌乱,已经安稳了不少。
一切安排就绪,孝依皇后便在梁帝身边坐下来,柔声叫道。
“陛下,方才祎儿身边的小厮哭喊着说祎儿受了冤屈,还中了毒,依臣妾看,祎儿确实是受了冤屈不假,罪魁祸首嘛,自然是先儿和云儿。
方才他二人满口嚷嚷着说祎儿献的寿礼有诅咒,说万寿图上写有死字,结果并没有,确实是冤枉了祎儿。
依臣妾看,祎儿晕倒,都是他二人的错,他们,该罚!”
“这不就是明摆的事儿吗?依朕看,不止该罚,简直是该死!”
梁帝瞪着堂下跪着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怒气冲冲,声音嘶哑。
“这二人枉为兄长!不止冤枉祎儿,还给自己的弟弟下毒,企图谋害他的性命,心肠如此恶毒,哪里配做朕的儿子,又哪里配做皇子?来人,把他们两个剥去衣冠,褫夺封号,押入天牢!”
“父皇,儿臣冤枉啊……”
梁帝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二人就叫了起来,脑袋磕在地上,碰碰作响,争相叫屈。
“父皇,儿臣们长了几个胆子,怎么敢谋杀亲兄弟?请父皇明察!”
“儿臣只是听说五弟的寿礼有蹊跷,里面有诅咒母后的字,所以才会当场跳出来拆穿他,可这终究是一场误会,儿子们怎么敢给他下毒呢?父皇……”
两个皇子哭的哀哀切切,句句都在争辩。
梁帝却拧着眉头,根本不愿意听他们分辨,大手一挥,就要命人把他们拖下去。
不料,一旁的孝依皇后却按住了他的手,柔柔叫道。
“陛下,咱们既然要查明这件事,当然就要查个清楚明白,既然要清楚明白,就不好单听一方的执词啊。”
“皇后的意思是……”
梁帝正在气头上,可被孝依皇后这么柔声细语一劝,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孝依皇后微微一笑。
“陛下刚才可是只听了祎儿身边的小厮说了许多话,并没有听先儿和云儿辩解,臣妾觉得,这样对先儿和云儿有失公允,对祎儿来说,也未必都是好事,不如,陛下,且听听他二人的执词吧?”
“父皇,儿子着实没有谋害五弟,请父皇明察!”
大皇子彭廷先率先叫出声来,他眼泪纵横,语调十分恳切。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和四弟的错,我们冤枉了五弟,愿意向五弟赔礼道歉,也愿意接受父皇惩罚!可是,五弟中毒此事,儿子们也是刚刚得知,跟我们并无半点关系啊!”
“对啊父皇,所谓有错该认,有错该罚,儿子今日做错了事,受父皇的惩罚绝无怨言,可毒杀五弟这事儿,儿子根本没有做过,就算是被割了脑袋,也不认!”
四皇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梗着脖子叫道。
两个人都这么叫屈,梁帝眉头微皱,有些迟疑。
孝依皇后见状,微微一笑,轻轻揉着他的手指,低声道。
“陛下,您一生有六个孩子,这些孩子也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平时冷眼瞧着,几位皇儿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都随了陛下的性情,个个都是心软善良的,虽说兄弟间或许有些误会,可也不至于互相谋害残杀啊。”
“臣妾方才听着二位皇儿的话,心中也不信他们会给祎儿下毒,都是陛下的儿子,怎么会手足相残?”
“更何况,方才那奴才只说,祎儿是被先儿和云儿诬陷的,可并没有说祎儿是被他们给下的毒啊……”
正阳宫很大,孝依皇后信佛,素来以简素为主,这宫殿中的物件摆的不多,此时孝依皇后的声音在宫殿中徐徐说着,如同那和煦春风,让人格外舒适。
梁帝心中的火苗就被这股风给抚平了许多,他半信半疑地盯着地上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许久没有言语。
要说起来,他这两个儿子,确实不像是会对兄弟痛下杀手的人。
前太子彭清源有叛乱之心,大皇子率先举报,可也并没有暗地里对彭清源痛下杀手,一切都遵从自己的决定,甚至在自己面前为他的二弟痛惜过。
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年纪小,平时都是跟着大皇子做事,梁帝私下瞧着,这个四儿子比大儿子还要胆小……
那,对祎儿痛下杀手的到底是谁?
梁帝心中尚在猜疑。
旁边的孝依皇后话锋一转,突然又说道。
“祎儿今儿的脸色瞧着是有点难看,但是臣妾冷眼瞧着,不太像是中毒,陛下,不若让臣妾常用的御医高乾来给祎儿瞧一瞧,看看祎儿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可好?”
咯噔!
姚淇悦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目光刷的一声看过来,脸上不由煞白一片。
这个孝依皇后还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厉害角色。
姚淇悦和彭云涪,一个哭戏十足,一个装晕颇像,原以为已经骗过了众人的眼睛。
姚淇悦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如何把彭云涪“中毒”的帽子扣到那两位皇子头上去,可是实在没有想到,孝依皇后竟然提出要找御医检查彭云涪的身体。
她是何时发现彭云涪晕倒是假装的?
姚淇悦的脑子飞速旋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彭云涪脸上的妆容太假了?还是刚才这个女人靠近彭云涪的时候察觉到了彭云涪的异常?
眼下又如何是好?这位孝依皇后要御医来检查,还特意找了她自己常用的御医来,彭云涪本就是假装虚弱假装中毒,只要御医一来,手一旦搭上脉,一定就能戳破这假象。
到时候,尴尬倒也罢了。
用假中毒来诬陷自己的两位哥哥,这样的罪名肯定是要结结实实扣在彭云涪脑袋上,今日不仅不能让大皇子和四皇子受惩治,说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自己倒霉!
不行,绝对不能让御医来验脉,就算是找御医来,也该找一个相熟些好说话的御医来。
比如说,先前曾经帮过自己的王御医,王中……
孝依皇后话音刚落,梁帝就点了点头。
“朕可真是老糊涂了,祎儿晕倒至今未醒,朕心中着急,竟然忘记了宣御医,那就赶紧宣御医过来,好好替祎儿把把脉,看看祎儿的毒可否能解。”
“好,那就快请……”
效益皇后脸上微微笑着,宽袖微扬,朗声吩咐道。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跪在彭云涪床边的姚淇悦突然翻身磕头再拜,高声叫将起来。
“陛下,娘娘,御医当然要请,可奴才觉得,请史御医不如请王御医!”
“哦?”
孝依皇后清水般的眸子静静看向姚淇悦,温和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和蔼的笑。
她早就注意到了姚淇悦脸上的神色,从她提出要让御医来检查彭云涪身体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就不对劲了,那么明显的慌乱,显然是怕被人给查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