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们来啦!”文敏也不管脚擦干了没有,兴奋地朝着我身后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转过身,看到了一对慈祥的老夫老妻。虽说与王老相比,这对夫妻还算是年轻。但他们的头发已经半白了,丈夫的背也有点驼了,妻子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这应该就是陈叔提到的陈大伯老两口了。
我其实是没想明白,文敏仅仅比雅慧年长了5岁,为何她爹娘的年纪却如此之大。直到后来文敏告诉我,她爹娘一个生了九个孩子,她是最晚出生的那一个。她有八个哥哥,分别叫做陈武精,陈武忠,陈武报,陈武国,陈武智,陈武勇,陈武双和陈武全。他们都成家立业了,所以现在家里只剩下她和爹娘一起生活。因为她是女生,字辈当然是不能随她的哥哥们,所以她就叫做陈文敏。但其实这也是不太符合规矩的,只是因为她爹娘都很喜欢文敏这个名字,于是就坚持下来。
“我可怜的大侄子啊,你大伯我可是想死你啦,你可总算回来啦!”陈大伯可能是太激动了,三步并两步地就朝我飞奔了过来,结果没有留意脚下,左脚跘右脚,把自己给摔到水里了。
跟其他地区的人不一样,不小心摔到水里对于疍家人来说那是常有的事,一个月下来不摔个一两次好像都差了点什么似的。
文敏的娘亲可能是觉得她的丈夫有些莽撞,会把我吓着,于是赶紧向我解释道,“你陈大伯刚才看到你,太激动了,连好好走路都忘了。你没被吓着吧?”
陈大伯如此地挂念我,我又怎么会责怪他呢?我连忙摆手说道,“大娘请放心,大伯这是出于对小侄的思念,才会意外落水。要怪也只能怪侄儿不是,要是刚才侄儿跑过来和大伯相迎,大伯也就不会落水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侄儿。”这时候,陈大伯双手一撑,已经回到了小船上了。“侄儿过来你大娘这儿,我和你大娘给你准备了一点薄礼,庆祝你认祖归宗,平安回来。”
大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玉佩已经用绳子穿好了,按长度估算,应该是让我戴在脖子上的。我并不是行家,也不知道这块玉佩贵不贵重,能不能轻易地收下。但是陈叔这时候在厨房里忙活,我也只能先收下,等到晚上陈大伯一家走了以后,再跟陈叔说清楚这件事。
于是我赶紧过去,双手接过玉佩戴在脖子上,然后客客气气地对大伯和大娘感谢一番。大伯和大娘看到我如此地有礼貌,心下都是十分满意。
“大伯大娘,哥,来吃饭啦。我和爹已经把饭菜做好了。”雅慧站在另外一艘小船上对着我们喊道。“除了打我屁股的人,哼。”这话不用想也知道,是对文敏说的。
今晚是我第一次吃到真正意义上的饭菜,因为前几顿都是在吃粥。
“白灼虾,清蒸蟹,烧鹅,卤水掌亦,清蒸鲈鱼。”这四个菜我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因为在差不多两百年后的广州,这些菜式成了经典名菜。
还有其余的三个菜我就不清楚了。
“也对也不对。”陈叔笑着看着我说,“这个虾确实是灼熟的,但并不是用白开水灼,而是在里面加了盐和油。别少看这两样,对虾的口感可是提升了不少。”
“至于清蒸蟹就由我来解释好了。”陈大伯笑着道,“侄儿长期居住在外,有所不知也实属正常。这个蟹确实是清蒸蟹,没有加盐也没有加油,但是这蟹可是不简单。这蟹正是当造的“奄仔蟹”,通俗地说就是还没经过交配的处女蟹。你一会儿吃的时候就知道了,掰开之后爆膏流油,如果再配上一盅酒,那真的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烧鹅,卤水掌亦还有清蒸鲈鱼倒是和现代的做法如出一辙。
“哥,我来考考你,这是什么菜?!”雅慧指着一钵“土豆泥”对我说。
“我真的猜不出来”我坦白道,别说菜名了,我连食材都没看出来。”
“这是禾虫!”雅慧看把我问住了,乐道,“就是跟毛毛虫差不多的虫子,加入陈皮、蒜蓉、鸡蛋捞匀后蒸熟。这下子你不敢吃了吧。”
雅慧说的没错,对于一般的外乡人而言,别说是吃了,光是看一眼,估计就吃不下饭了。
但雅慧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一直以来都在广东生活的人。从小到大,我也是没少吃各种奇奇怪怪的食物。可以说除了福建人以外,没有我不敢吃的。
“侄儿,那这个呢!”大娘也开口道,“侄儿知道这个炒饭的食材是什么吗?”
螃蟹?但是看起来比一般的螃蟹小不少。于是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懂。
“这是蟛蜞子炒饭。”大娘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我的碗里。“说白了,这道菜的特色之处就是蟛蜞子(蟛蜞的卵),形状和口感都与蟹膏相似,甘香流油。但是蟛蜞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只有我们岭南地区靠近海边的地方才能品尝到。”我尝了一口,大娘诚不欺我,确实是非常香甜可口。
桌上只剩下一道菜没有被介绍。这次轮到文敏了。“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菜吗?”
“这是鳝鱼干?”我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到。
“对的!那鳝鱼干旁边的菜呢?”
我仔细观察了半晌,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我真的不清楚了。”
“这是柚子皮炒鳝鱼干。光是看肯定是很难看出来的。哥你要是尝一口就很清楚了。”
我的碗里除了蟛蜞子炒饭,又多了几块柚子皮。
这时,我看到了鲈鱼一侧的肉已经吃完了,雅慧正艰难地从鱼骨头里挖另一侧的肉吃。我一脸疑惑地问道,“雅慧,你把鱼呋…”还没等我说完,坐在一旁的文敏就急的用手指捂住我的嘴巴。
嗯,不仅仅是脚丫,文敏的手也是香的,比桌上的任何一道菜都要香。
这时候,大娘替我解围道,“侄儿你在国外有所不知,我们疍家人因为生活在水上,所以比较忌讳“翻”这个字。”
我恍然大悟,原来雅慧宁愿麻烦,也不要愿意把鱼翻过来吃是这么一个原因。
“今天是个好日子,侄儿回来了!我提议我们每个人一起喝一杯庆祝这个值得高兴的日子。”陈大伯举起酒杯说道。
对于这个提议,没有人会不答应的。于是大家一起举起酒杯,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雅慧由于不太习惯喝酒,所以陈叔只是给她倒了一小杯,意思意思而已。
在我们这个社会,有句流行的玩笑话是:没喝酒之前,我是东北的,喝完酒之后,东北是我的。
其实,这话用在哪个朝代,哪个地方,都是非常合适。陈叔和陈大伯亦不例外,疍家人未来300年的发展方向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家宴不同于应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开开心心乐呵乐呵才是最关键。
所以,当我们吃饱以后,雅慧就拉着我和文敏出去玩了,只留下陈叔和大伯大娘在饭桌旁边继续扯闲天。